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凝结不动。

钉床上的端贵妃眼珠子瞪得直直的，狰狞着尖锐的疼痛精光，偏生嘴巴塞满了散发着恶臭味的布条，只能呜呜呜几声，渐渐地溢出了乌血，嘀嗒嘀嗒流淌。

很快，便断了气。

女子听着无比动人的惨叫声，嗜血一笑。

半晌，她摆了摆翻飞的裙摆，留下寥寥数句清浅至残酷的话：“端贵妃也是曾享盛一时的圣宠，终究也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现在沈嫔亦是正得圣心，难免会走上端贵妃的后路。”

顿了顿，道：“剥下血衣赠予沈嫔，顺道再告诉她端贵妃的惨烈死状，好叫她清醒一下。”

“区区一个妃子，还是不要肖想不属于她的东西才好。”

一语毕了，她稍稍抬起头，神色倨傲极了，不过须臾，已然款款地离开了几步。

偶尔狂风乍起，撂起了她血红的裙摆，倾妖魅之势卷来，必要挣破了天际，不死不休。

余下几个侍卫呆愣在原地，望着谢绾婆娑的倩影，几乎是失了神。

他们转过身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端贵妃，模糊的血肉沾在裳衣上，触目惊心。

光是论这蛇蝎心肠，长公主是要当头的，皇上本是吩咐他们赐下毒酒给端贵妃，留下她一具全尸。而长公主却是与他们道，端贵妃怀有已死的孽种，濒死母婴在腹，怨念极深。唯有钉床入肉，钉打住她的灵魂，而至生生世世，世世生生，不得轮回，方能还锦和朝一个平静。

一时间，他们脊骨发凉，端贵妃死得如此惨烈，是“死有余辜”。而沈嫔又是做了什么叫长公主不喜的事儿。

良久，他们呆愣了许久，这才敛了敛心神，拢了拢神色，持着熠熠发亮的银枪挑起那不堪入目的血衣。

冷幽幽一片，映衬着他们漠然的脸庞，叫人毛骨悚然。

……

夜色苍茫，稀疏的月光时而在闪烁着，更显得寂寞而阴森。

谢绾面无表情地行走在宫中廊道上，眉眼凝成咄咄逼人的凛然模样。

她眸光嗜血疯狂，过了初初的畅快淋漓，似乎变得更加压抑而沉重。

是阿，端贵妃死得其所，她已然大仇得报，而她却还是不欢愉呢。

“绾绾。”夜色中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音色莫名，那是她未曾听到过的，却极为沉重，沉重得叫她心头一窒。

谢绾警惕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正见一墨色长袍的男子站立在不远处，他浓眉若刷漆，面容俊朗似神帝，自带着霸主的高贵与威压。

她神色一下放松了，眉梢披挂着生动的笑容，原是皇兄。

正欲应下呼唤，却仿佛在一瞬间，察觉到惊天的秘密一般，耳朵哄了一声，整个人都有些麻烦。

因为眸子，眸子不似以往一般纯粹，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浓浓的愧疚，极致的关切，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冰冷。

根本不会是一个心智不全的人所有。

谢绾浑身在发颤，这不是她第一次察觉到皇兄的异样，但她多次细心观察，终究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故而，她不敢再期待，不敢再抱有奢望。这一世，皇兄母后健在，已经是恩赐。

可她谢绾总是太过贪心，一旦有些许的苗头，就萌生出希望。

而就像这一夜，她分明是感觉到皇兄的不同了，且是极为强烈。

谢绾就这样站立在原地，心砰砰直跳，仿佛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

谢明堂迈着长腿，朝着谢绾走过去，脚步凛然生势，略显急促。

很快，他立于他的皇妹跟前，眸子中尽是所有兄长的疼惜：“绾绾，天冷了。”

说罢，像是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件披风，盖在她的肩膀上。

谢绾神色恍然了一下，身上逐渐回暖。

近乎是迫切地在搜寻着记忆，在拼命地搜刮着她的皇兄以往的记忆，皇兄是极为重视她，但到底是心智不成熟，不会做出提醒她天冷这般贴心的举动。

思及此，心跳得更加厉害，咚咚咚直响，像是战鼓擂一般，整齐划一。

她清目潋滟，含着急迫的期待，还有害怕被否定的慌乱：“皇兄你是不是……”也和绾绾一样。

“是。”斩钉截铁地肯定了。

谢绾眼睛陡然一亮，满满的全是喜意。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唇，逐渐溢出了一点晕红，神色极为不忍，眼眶慢慢红了。

那皇兄是不是也承受着前世极致的痛苦，是不是也会像绾绾一样，恨意滔天，几欲疯癫，心心念念要将他们尽数践踏在泥地，。

这样痛不欲生的回忆，绾绾一人承受便够。但皇兄就不会清醒了。

谢绾含泪笑了笑，看吧，谢绾就是这般贪心，想要得到很多很多。

谢明堂俊朗的脸庞满是内疚，声音沙哑：“那日皇兄在越王府受刺激倒在地上，就恢复正常了。御医道这是世间第一罕事。”

几乎是在一瞬间，谢绾两行清泪簌簌而下，分明就是欣喜若狂的，但她还是惴惴不安，还是酸涩不已。

皇兄这是病好了？所以说是没有前世血腥的记忆？

在这一刻，谢绾难得虔诚地感谢上苍。

她是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意，连连道好：“真好，真好。”

真好，皇兄与母后都安然无恙，还有一份意外之喜，多么好。

谢明堂虽是恢复了神智，但以往的习惯还是不变，见着了自家皇妹的眼泪，也是手足无措。

他的大手颤抖地抚上了谢绾的脸庞，笨拙地擦拭着她的眼泪，但全是兄长的关爱：“绾绾，对不起，让你和母后受委屈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绾笑着闭上了眼睛，笑靥浅浅的，像是落在雪地上的红梅，艳得动人。

她摇了摇头，不语。皇兄能够痊愈，她高兴也来不及，怎么会责怪皇兄。且本就不是皇兄的错，错的人已死。

仅在这一刻，似乎端贵妃那般惨烈的死，是极为叫人酣畅的。

猛地，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皇兄如若病愈，那……

谢绾嘴角勾起野心勃勃的弧度，那皇位必属他们无疑。

……

这一夜，风起云涌，长公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漂亮反击，非但撇清了罪名，还让端贵妃死得凄惨，听闻宫外闹得沸沸扬扬，长公主声明远大，深得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