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颤着手拿起了胭脂,替端妃均匀地抹上了,她压根就是狠狠咬住自己牙齿,有血腥味在口腔萦荡,这才堪堪抑制她想要逃脱的冲动。
电火石光间,莫名想道:自娘娘怀孕后,就生起许多事端,但这事端根本不祸及娘娘,但娘娘她……做贼心虚,分明就是在作茧自缚。只是惊蛰不知,谢绾就是逐步逐步引诱端妃丧失理智,好捉拿其把柄,继而一击毙命。
这胎儿,带给娘娘的不是福气,而是晦气。
思及此,惊蛰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一般,老半天不能回神。
“惊蛰……”耳侧传来了端妃不耐的声音。
惊蛰顿时答道:“娘娘。”
又听端妃命令道:“继续。”
惊蛰心中明了,她拿起了案上的一团黑发,指尖像是被银针扎过一般,一股尖锐的疼痛在蔓延,传遍全身。
那种冰冷的触感又涌上了心头,此刻的她更是害怕,灵异的事儿,脑海中一旦有了些许的苗头,就会无限遐想。
惊蛰越想越多,几乎是笃定端妃与林御医通奸,怀下孽种惹怒了苍天。否则端妃怎么会遭受那么多磨难,胎儿更是三番两次险些没了。
她麻木地拿起了木梳,梳下,登时有一把头发从端妃头皮掉落。
“啊?”
惊蛰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动作快思想一步,她忙不迭将那一缕黑发藏在身后,轻飘飘落下,嗒一声,很细微。
端妃蹙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惊蛰低下头拨弄着那一团黑发,谨慎答道:“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手滑,梳子险些掉落罢了。”
林御医眸光一深,望着地上那一缕突兀的头发,心痛得蹙起浓眉,不语。
端妃从鼻腔哼了一声,算是应过了惊蛰的失态。末了,她又还是不放心,沉声叮嘱:“不可再手滑。”
惊蛰讷讷答是,只专心拿起原本不属于端妃的头发替其挽起发髻。
四处,寂然无声,香烛在漠然流淌着泪水,似悲悯,又像不甘,更若怨恨。
时间滴滴答答地从惊蛰的指间缓缓流淌,她将最后一缕头发束起,紧绷的身体松缓了不少。
终于,好了。
她如释重负道:“娘娘,你看。”
端妃眉梢一喜,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紧闭的眼睛,近乎疯狂地探向眼前的铜镜前。
妇人的发髻别致而华贵,垂着髫在额际,不失温柔绰约,一根根发丝乌黑发亮,脸上的枯黄斑点也被胭脂掩盖,丝毫看不出破绽。
心里艳羡,这宫女的头发竟是保养得极好。兴许她不知道,被她害死的小顺子谨尊她的命令,数日里在宫中紧盯着发质极好的宫女,瞅准机会下手。
端妃一笑,镜中的妇人也随之一笑,眼中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喜,想必也是了却一块心头大石,心情平缓了不少。
她扭过头,赞叹道:“惊蛰当真是心灵手巧,本宫重重有赏。”
惊蛰屈膝,恭敬道:“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端妃本就是随意赞叹,见惊蛰如此也失了兴趣,她摆了摆手,转向了林御医笑道。
“林御医,本宫的发髻如何?”
林御医如梦初醒一般,目光从远方回过神来,他望着端妃的头发,默不作声。
端妃笑意一僵,她眉毛抖动了几下:“惊蛰,退下。”
惊蛰求之不得,匆忙行了一个礼就退下,走得极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污秽一般。
端妃这才看向了林御医,眸光带泪:“林郎,你是不是觉得玉儿很毒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林御医猛地抬起头,目露着震惊,实在没有想到端妃会这样发问。
端妃见状心中连连冷笑,林御医你以为你的手能有多干净,杀了自己的亲儿,禽兽不如。她竟是忘记,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她。
她面上丝毫不显,尚且有从来七分姿色的脸庞尽是悲凉:“林郎,你可知道,头发对一个宫妃来说,是何等重要。若是为皇上发现,玉儿的头发全无,那该如何是好?”
林御医敛目,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疼痛:“我知道。”
端妃见得林御医如此冷淡的语气,顷刻怒火中烧:“我这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如若不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脱落头发。”
“难道我就不惊惧吗?现在姑且能瞒天过海,那么以后呢?皇上来延喜宫的时候该如何是好?”
顿了顿,满心满眼都是质问:“你究竟有没有想过我艰难的处境!”
林御医嘴唇翕动,紧紧地攥紧了拳头,骨头咯咯作响。
久经林府幼鬼没日没夜的折磨,他突然觉得疲惫了,必是自己该遭报应了。他杀死了自己尚在襁褓的幼儿,天道轮回,他与玉儿的孩子已然腹死胎中。
他逆天而行,擅用巫蛊为玉儿调养身体,报应不爽,玉儿便是憔悴不堪,黑发脱落。
这种种景象,都像是恶鬼的咒怨一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中,夜中,他竟也会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真真切切。
待他惊觉时,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他,正要他偿命。而现在,他们已是罪孽深重,害死了太多人。
实在可笑啊,害死了数不胜数的人命,林御医终究是觉醒了,可他也没有阻止小顺子去送死。
所谓的忏悔,不过仅仅是心中忏悔而已。
端妃见林御医仍是不搭话,心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她声音冷漠,威胁道:“林御医,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本宫出了事,也叫林御医陪本宫下地狱。”
轰隆一声。
林御医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心,更是如尖刀划过,一刀,再一刀,血肉模糊,疼痛得无法呼吸。
他像是不认识端妃一般,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她的身上,欲要看透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端妃怒目圆睁,满满的是怨毒,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林御医慢慢地渗出了笑意,眼中闪烁着自嘲的泪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今日当真觉得,他彻彻底底是错了,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到来头,竟是如此可笑啊。
林御医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端妃进宫前决绝的面容,再联想到她进宫痛苦后悔的模样,他心底一片冰冷。
她,真的那般爱他吗?
端妃自认为威慑已经够了,她当即服软,温柔笑了笑:“林郎,你也知道玉儿是气极了林郎不在乎玉儿,这才口不择言。”
“玉儿毕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未能与林郎白头偕老,玉儿承认自己小心眼,妒忌林府中的夫人。堪堪几经周折,这才与林郎有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的孩子,玉儿不得不为之啊,林郎……”
哈哈哈。
林御医在心中狂乱大笑着,笑得胸膛一窒,笑得心脏痉挛,他醒悟过来了。
又是这一套。从来他就觉得这是玉儿爱她的表现,现在觉得竟是那么荒唐。可那又如何,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容颜衰老,他还是爱惨了她,她还是记忆中灵动俏皮的玉儿。
他哑声应道:“好。”反正他也满手血腥,玉儿要什么,他便给什么罢。
就算是任何人的性命。林御医的目光一狠,立下了决定。
端妃喜不自胜,霍地一声站直了身体,走过林御医身侧,双手搂紧了他。
她的脸颊贴在他的后背,声音“深情”无比:“林郎,你医术精湛,想必也是有法子医治玉儿的杂症。”
难怪,脱发对于宫妃来说,无遗是晴天霹雳,端妃却没有彻底疯癫,原不过,是有恃无恐。
林御医低下头望着端妃圈在他腰上的手,晦涩不明。
只听端妃又道:“林郎,我们的孩子日后可是要登上那个位置,没了母妃的庇护,他的帝王之路难矣。故此,玉儿绝不能失圣宠。林郎,玉儿的杂症绝不能被皇上发现。”
林御医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他心爱的女人为了争圣宠在央求他,多么讽刺。
而他却是近乎自虐一般,搭上了她的手,声音坚定:“好,林郎都依玉儿的。”
在林御医看不到的地方,端妃阴冷一笑,扭曲成一个可怕的恶魔,叫人头皮发麻。
半晌,她侧过头,望着自己的肚子,谢绾,你的毒计休想得逞!她的皇儿,该是昭告天下了!
……
夜,总是那么漫长,太多的难测人心藏匿在黑夜中,无声无息。虽是看不到,捉摸不透,但依旧潜伏着,等待着时机爆发。
天,终于亮了。
若说黑夜是阴谋诡计的遮羞布,那么青光白日便是,斗争的战场。
明媚的日光从天际直直落下,瓦蓝瓦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彩,美得叫人心悸。
皇宫,依旧气势磅礴,屋檐上苍龙腾腾滚动,凤凰展翅欲飞。
“啊——”
一道凄厉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冲破了云霄,在皇宫的上空中不断荡漾。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去哪里?”一个宫女对着水面惨然失色,水面倒映的女子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头顶光溜溜,一丝乌发也没有。
她几乎是丧失了所有的力道,倒在地上痛哭,鼻涕泪水直流:“我的头发?我的头发究竟去哪里了?”
她引以为傲的乌发竟是全然没有了。
那般尖锐的惨叫自是唤醒尚在熟睡的其他人,其余宫女睁开了眼睛,就看到如此骇人的景象。
有一个光头妖怪倒在地上,扯着脸皮泪眼朦胧,她狰狞着五官的模样很是叫人害怕。
她们一刹那睡意全无,哭着喊着窜逃,生怕背后的妖怪吃了她一般。
却不曾听见,身后妖怪声嘶力竭的叫唤:“我不是妖怪!我的头发被妖怪吃了!”
“我不是妖怪!”
流言向来来得凶猛,所谓妖怪,就是一脸恶相的光头鬼儿,张着血盆大口,露出血淋淋的獠牙,吓人得紧。经此流言,妖怪之相霎时浮现在众人脑海中,皇宫中人人自危,惶惶不安。天龙所处之地,朗朗乾坤,竟是有妖怪的存在。
可想而知,那妖怪是何其凶猛,何其猖狂。
这骇人的妖怪本是应搅得皇宫天翻地覆方能罢休,下一刻,延喜宫的端妃怀有龙种的“喜讯”在皇宫中疾速蔓延,像是一阵狂风,席卷着各宫各院。
那区区妖怪传闻算得了什么,皇宫久未有妃子怀胎的喜事,锦和帝龙颜大悦,奇珍异宝,玛瑙明珠,像是流水一般,一箱箱抬进了延喜宫,十里仪仗,极为气派。
不知有多少宫妃摔坏了玉器珍宝,恨透了端妃的好运气。
总归,气还是气,但端妃风光无限,宫中众人自是掩住心中的妒忌,赶着上前巴结。昔日罕少人眼的延喜宫,宫妃捧着贺礼络绎不绝,声势浩大,
延喜宫的宫人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主子向来圣宠平平,又是个不惹事,难免连带着他们这些奴才被人轻贱。
风水轮流转,他们也是享受了为人巴结的快意了。
消息在宫中四处纷扬,兜兜转转,还是传至了谢绾那处。
馆陶殿一隅。
斑驳陆离的日光从花窗上懒洋洋地跳跃进来,随意落在玉色的地面上,落英缤纷,盈盈流动。
谢绾站立在铜镜前,素手执着黛笔,娟画了最后一笔柳眉。
噔地一声,黛笔落在案上,轻轻地,微微地,几乎是让人发觉不了。
女子站直了身体,一袭青裙袅娜,勾勒出窈窕身姿。她柳眉绰约,唇色清淡,分明就是标准的仕女美人,偏生披挂着国色生枭的妖娆,略有妩意,不见媚态。
有贵女如此,风情楚楚,雍容华贵。
半晌,谢绾侧头望向了南笙,声音似桃花酒一般清越媚人:“宫中众人得知端妃有孕了?”
南笙眼睛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点了点头:“是,公主。”
谢绾嫣然一笑,像是落在雪地上的红梅,艳得动人,又似湖光山色中最摇曳绚烂的一抹烟霞,极尽天下美色。
她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两颊的乌丝,眸光幽幽,散发着惊媚鬼气。
宫中藏得极深的猛虎终究还是出洞了,张开锋利的爪子正待伤人。
总算,不负本宫等待了那么久。
南笙许也是略显激动,她看向了谢绾,道:“公主,端妃这是按耐不住了吗?”
谢绾清目潋滟流光一闪,如水波荡漾起涟漪,由浅入深,转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她微微一笑,不可置否。是的啊,总算是忍不住了。
沈贵妃之死,安乐公主沦为破鞋,怎么能不叫心虚的端妃害怕呢?
南笙沉吟了片刻,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意:“公主,端妃的罪名甚多,那何时去揭发?”
谢绾目光一凝,无声地一笑。
端妃的罪名委实多着去,与御医通奸,瞒天过海,死罪。行巫蛊之术,蔑视皇族,死罪。昨日夜里的事儿,若是她没有猜错,妖怪一事也与端妃脱不了关系。
这种种罪名,本宫该是好好想想,什么样的残忍死法,才最是适合端妃娘娘呢?
良久,谢绾终于淡淡地收回了视线,答了南笙的话:“不急。且容端妃娘娘跃上云端,再狠狠将她践踏,这样——”才能报她的血仇。
南笙瞧见了谢绾眼中的戾气,心里一颤,她蠕动了嘴唇,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谢绾望见了花窗外笑意正欢的宫妃,一个个花枝招展,分明就是向端妃祝贺。只是不知,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笑道:“南笙,拿布匹来,本宫也该向端妃祝贺一二。”
南笙神色一顿,道:“公主,布匹……”
谢绾稍稍抬起头,神色倨傲极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有心,何物都能成武器。”
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本宫相信,端妃不是驽钝之人。”
……
今日的延喜宫分外热闹,满堂千娇百媚的妃子,她们今日打扮得极为美丽,端坐在座位上,面上勾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举手投足间竟是要勾走人的魂魄。
她们频频望向了殿外,目光带着热切的期待。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宫中许多嫔妃失宠,已是不见锦和帝多日。而端妃怀有龙种,就算她们心生嫉恨,也不得不承认,锦和帝甚为重视端妃腹中的胎儿。
想必,锦和帝一下了早朝,自会到延喜宫探望端妃与他的麟儿。
一众嫔妃状似不经意又收回了视线,皇上最是心软,今日能在他面上露脸,许也是能勾起他的旧情,再得圣宠,便可翻身。
而今日的主角端妃落在上座处,她脸色稍显憔悴,但已用厚重的胭脂掩盖,丝毫叫人察觉不到。那发髻倒是别致,乌黑发亮,映衬得她颜色亮了三分。
她含笑望着座下的一众妃子,笑意似江南潺潺流水一般细腻温和,一一回答了妃子的话儿,也一一谢过了她们的道贺。
欢声笑语不断,融融洽洽,若是不知她们在暗地里斗得天翻地覆,还误以为她们是如何亲密的姐妹。
倏地,外头传来了太监长长的吆喝:“长公主到——”
一干嫔妃敛眉正色,等候着长公主的凤驾。
端妃一阵惊悸,毛发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她几乎是一瞬间,本能地护住了她腹中的孩子。
她目光忌惮地望向了那个女子,笑意狰狞:谢绾,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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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忱言对乔安安说:“我每天只想跟你做四件事情。”
乔安安:“哪四件?”
温忱言欺身而上:“一日三餐。”
乔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