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送长公主,恭送大皇子——”
众人面色恭敬地朝着今日宴会最高地位的二人高声道,心里却在思虑良多。
皇宫中局势愈发明了,沈贵妃已死,她所出的一双儿女不成器,今日算是毁了。良妃所出的五皇子愈发受重任,被朝臣力拥着去治理芒洲的旱灾,极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
只是长公主那头……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如神帝一般俊朗的谢明堂,浓眉若刷漆,浑身散发着,心头一摄。
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越是见识到长公主手段的厉害,越是不敢对大皇子有所轻视。
谢静璇见一众贵族子弟完完全全忽略她,尖锐的愤怒与惊人的妒忌险些吞没她的理智,她狠狠一咬银牙,直至尝到血腥味,才松缓了些许。
半晌,她面色柔柔弱弱,目光凄凄地望着那个玉树兰芝的男子,发现他温和的眸子一直追随着谢绾。
呵……谢静璇身体摇摇欲坠,却是在心中冷笑连连。
她垂着头,掩住眸光的扭曲疯癫,快步登上皇家马车,狼狈中带着些许的狰狞。
“驾——”
侍卫扬着马鞭长长吆喝,车轮轱辘前行,精致华贵的马车徐徐向前行走。
身侧两排精兵持着熠熠发亮的长矛,一个个英武不凡,十里仪仗,气势十足。
一众贵族子弟目送着马车离去,便稀稀落落地离去,宴会算是不欢而散。
有一身姿挺拔如玉的男子站立在护城河边,漂亮的眉眼锋利似一绝世神兵,望之便觉得森然冷意,自带着铁血煞气。
风乍起,撩动他的红衣,倒映在河面上,高大的身影破碎不堪,无端有几分落寞。
稍顿了一下,迈着长腿离去,正对魏初冰渣子一般的目光,面色却是温和有礼,道:“越世子,君子不夺人所爱。”
显然,他是知道谢绾与百里晟轩的眼波交流,或是知道是百里晟轩救下了谢绾。
百里晟轩面无表情地望着魏初,桃花眼折射出惊人的寒光,即便威严收敛得分毫不露,依然带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魏初心里一凛,他温和的眸子杀气渐浓。虽是笑着,但话中的薄情让人心悸。
“越世子,长公主是有未婚夫的,若是被人发现与外男太过亲密,她的名节也就毁了。”
他语气是满满自得的威胁:“长公主他日嫁进魏王府,难保父王母妃不喜,至于她生下的孩子,也是为人不喜的。”
想必也是气极恨极,否则心高气傲的魏世子怎么会做此等事儿,堂而皇之地袒露自己的阴暗面呢。
百里晟轩眸光蓦地一黯,像是亟待撕咬猎物的野兽,危险得让人脊骨发凉。
他仍是不语,但他恨不得将之咬个粉碎,杀个痛快。
魏初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大手紧紧攥住,没想到百里晟轩竟是不中计。他狠狠一甩袖,负手作揖,便是信步离去。
月光下,男子白衣飘飘,直似神明降世,丰神俊朗。
余下百里晟轩留在原地,他薄唇一抿,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容不得别人靠近。
想来,一旦触及谢绾的事,他不像表面上表现得那么薄凉的,甚至是。
恰好蒋鸢登上丞相府的马车,看见百里晟轩只身一人站立在护城河,她虽是孤傲,但心思确实是缜密,再想想今日对着魏世子似情绪汹涌澎湃的长公主。
暗叹了一口气,三人为情局,不知逐下的是何人,或是究竟谁受了情伤。
只是,蒋鸢有一种诡异的直觉,京城传闻两情相悦的长公主与魏世子,不是如传闻一般心意相通。
反倒是越世子与长公主……片刻后,她撂下了帘子,挡住了所有的情绪。
……
入深夜了,将微凉。月光清凉如水,缓缓地洒在大地上。渐渐地,夜过半,月色阑珊,藏进了乌云里头,挣不出丝毫微光。
滴答一声,有豆粒大小的雨点掉落在屋檐上。紧接着,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袭来,
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密密麻麻的雨帘中,偶尔有一惊芒电光掠过,照亮了整个天际。屋檐上的苍龙腾腾滚动,凤凰展翅欲飞,亮锃锃很是骇人。
这雨来得猛,来地骤然,似在发泄着它惊人的仇恨,像是钉子一般直戳戳地钉打在地面上。意难平。
馆陶殿一隅。
灯火通明,花窗被暴雨击打得噼里啪啦,玉色的地面落英缤纷,美得惊人。
谢绾刚刚沐浴毕了,三千乌丝直直落落,背影窈窕美好,甚是叫人心生惊艳。
她一泓清目直勾勾地望着窗外,雨水像是一连串的珍珠落下,目光一动不动,情绪飘得很远很远。
自不久前,她已经很少想起前世不堪的事儿了,今日却脑海中莫名其妙闪过魏初硬生生命人将她腹中孩子剜去的惨痛记忆,那血肉模糊,那种钻心的疼,至今她都不能忘,也不敢望。
还有那些被背叛的痛楚,一一涌上心头,点点滴滴无限放大,直把她的理智吞没。
就这样,她目光幽异地望着窗外,绰约的眉眼含俏含娇含妖,水雾萦绕地,一如地狱间的精魅,杀机四伏。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绾的手也僵了,腿也麻了,这才自嘲一笑,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待她转过身来,看见了案上乳白色的玉簪,通身透明,柄端上的梅花清傲而妖娆,似在散发着淡淡的芳香。
谢绾微微一怔,拨了拨两颊的乌丝,垂下眼睑凝思了一下。她伸起素手,将它握在手心,很滚烫,很准热,似男子掌心的温度一般。
她安然静立在原地,眼中泛着的汩汩血意逐渐逐渐消散。
心里如是想道:他今日满怀期待地提出那要求,而她却那么冷淡与敷衍,沉迷在自己的思绪中,想必也是很失望的吧。倒是她,作茧自缚了。
谢绾的心境平和了许多,应该是说悲凉的情绪消散了不少。她微微一笑,清清浅浅,像是拂开了一片花海,嫣然绽放。
她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放入首饰匣子,又想到了极为有趣的事儿,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朝着候在外头的南笙道:“南笙,进来。”
“是,公主。”外头传来了女子脆生生的声音,便见她脚步沉稳地走了过来。
待她走近,谢绾问道,声音灵动悦耳,在夜间蔓延:“和宜公主回去后可是有异样?”
南笙沉稳的脸庞闪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略微凝思了一下,道:“好像是没有。”
谢绾挑了挑眉,来了兴趣:“哦?怎么回事?”
南笙附到谢绾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话。
每听一句话,谢绾的神色就冷上了一分,听罢,她妖娆一笑,敛尽世间繁华,摄人心魂。
她语气温软,却是无端叫人心里发怵:“果然如本宫所料,和宜也是使了几分力。”前生今世都一样。
南笙被谢绾眼中惊人的戾气吓得一跳,她自认习武之人见惯了生死,但公主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极致杀意叫人心底发凉。
她心中存在疑惑,也是?那究竟还有何人?
谢绾倏地想起了什么,一泓清目潋滟,有翻涌的云海被残阳镀上了金光,晚霞瑰丽,美不胜收:“安乐也该该醒了吧。”
南笙先是错愕,很快她反应过来,答道:“安乐公主醒了,正在大发雷霆,将殿中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她小心地瞥了一眼谢绾,皇宫中哪里有亲情可言,就算是姐妹一场,也必是斗个你死我活。
谢绾眼中的如水波漾起涟漪,由深入浅,眨眼间便消散不见了。
她抚了抚唇瓣,笑道:“好歹也是姐妹一场,安乐就要嫁人了,作为皇姐,怎么也得送她一件嫁衣。”
……
翌日天还未完全亮,京城经过暴雨的冲刷,敛去了灼灼的热切,带来了丝丝缕缕的清凉。
而京城却已经炸开了天,宫门中外人群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皆是看着一个方向,窃窃私语。
有一男子跪在宫门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不堪,就这样笔挺地跪着。
他刚毅不屈的脸庞尽是雨水,嘴唇发白,乍一看见这刺眼的光芒,眼前竟是有些昏阙,想来也是跪了整整一夜。
众人看着这人,问道:“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跪在宫门外,不怕皇上治他的罪吗?”
“就是啊,在宫门前放肆,皇上哪里饶得了他!”
有人认出了那男子正是沈侯府的沈小侯爷,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嘘……那是沈小侯爷,岂是我们能够编排的。”
众人一听是侯爷,哪里是他们招惹得起,当即闭上了嘴巴,噤若寒蝉。
那人见众人不敢言语,眼中闪过了一丝暗芒,自个反倒是低声窃窃私语:“你们可不知道,昨日护城河安乐公主落水,被两名男子救下,裳衣褪下,竟是污了清白。”
清白对女子是何等重要。
众人自是震惊不已,他们瞪直了眼睛,他们不认识沈小侯爷,但终归知道沈贵妃是安乐公主的生母。
出了那等事儿,他们自是浮想联翩,有了生性放荡的母妃,其下的公主也必然不是什么好货,白白让人看了身体,竟还被两个男子救下,实属天下第一荒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