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是被一个艳鬼缠绕，浑身在发凉，骨子里的血液都在凝固。

过度的紧张让她的双眼发直，偏生骨头散架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如画少女在她耳侧呢喃。

这哪里是人人称颂的圣女，分明就是一个蛇蝎美人。且是有妖术一样，否则她怎么知道今夜来龙去脉，事无巨细？

谢绾目光一深，像是一口枯井一般，直勾勾地望着三姨娘的眼睛，几欲将人吞噬。

她扼腕叹息，悠悠道：“你看，他们那么坏，三姨娘那么美的女子也是沦落这般的下场。你不想他们死吗？”

你不想他们死吗？

声音轻轻的，淡淡的，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馨香似乎更加浓切，无一不是窜进三姨娘的胸腔，甚至是脑海中，久久不散。

“咕噜”一声，她似在吞咽血水。

三姨娘的眼珠子亮了一下，方才的恐惧神气似乎被什么情绪取代了一般，艰难跳动的心竟是加快了不少。

谢绾将三姨娘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微微一笑。

心有邪念的人总归是有弱点的。从今夜种种来看，三姨娘是个极度卑微又极度膨胀的人，原本以为能够脱离苦海，一跃枝头成贵人。没想到，越王妃以她宫中姐姐的性命要挟，一下子将她打回原形。

她恨自己的卑微出身，她恨那些所谓比她尊贵的人，却是无可奈何地接受自己必死的命运，但也拖着一个人垫背。

谢绾单侧唇瓣勾起了一丝妖治的笑意，红烛晕光摇曳，美人活色生香。

而不过，这美人的心若蛇蝎。

她道：“既然三姨娘反正都要下地狱了，既然三姨娘也算计不成世子，那么何不妨退而求其次，就拉着百里宏飞下地狱可好？”

三姨娘仿若置于满是精魅的十八层地狱一般，这里有如花鬼魅，这里有森森白骨，一切都是美伦美哉。

而那一个个艳鬼，风情楚楚，轻易将人的魂魄勾走。

她愣住，定定地望着谢绾，眼珠子发直。

谢绾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两颊的青丝，笑道：“百里宏飞一死，越王妃痛不欲生。”

顿了顿，笑意更深：“只不过换了人罢了，三姨娘心中的仇恨一样可以宣泄。”

咯噔一声。

三姨娘心中猛地跳动一下，扑通扑通作响。她这一下是完全笃定了，眼前的女子是妖怪，非但可以未卜先知，还可以窥探人心。

她艰难地吞了吞一口水，闭上眼睛，脸色因心脏的痉挛而变得惨白：“长公主，你要妾身怎么做？”

谢绾笑了，笑得极为姝色**，仿若岸边吹来一阵缠绵的春风，吹开了重重叠叠的花儿，美得惊心动魄。

百里晟轩一双深如寒潭的桃花眼死死地锁定在女子身上，极具侵略性，像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野豹，漂亮而危险，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髓中，好生绸缪一番。

偏生谢绾毫无自觉，她侧着头随意把玩自己圆润的指甲，三千乌丝荡漾，如月下光华一般直直倾泻，偶然露出了光洁如玉的脖颈，姿态慵懒而恣意。

这是在勾引。

百里晟轩桃花眼一黯，整个秀美绝伦的脸庞布满了汹涌膨胀的情愫，光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炙热得可怕。

谢绾后背一热，仿佛是在一团火在灼烧一般，肌肤都滚烫了起来。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可置否。

久久未得到回应，三姨娘的心一下子高悬在半空中，惴惴不安。殊不知，她已是被人牵扯着走。

“长公主？”三姨娘迟疑的声音响起。

谢绾一顿，微笑。她素手微微蜷缩了一下，缓缓地抬起，指着门外：“百里宏飞就在殿外。”

殿外，月光清冷如玉，斑驳落下，有一男子直挺挺倒在地面上，气若游丝，狼狈不堪。

百里宏飞一双黑漆漆的桃花眼几乎是在一瞬间望着谢绾受伤的手，正欲上前，却听女子蛊惑的声音响起：“百里宏飞与庶母通奸，道德败坏。”

“待众人到来之时，三姨娘为保名节，咬舌自尽。至于百里宏飞如何死法，任凭三姨娘选择。”

三姨娘如遭雷劈一般，整个人像是暴风雨中的落叶，任凭着风吹雨打。

长公主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就将两条性命抹杀？

谢绾站直了身体，理了理裙摆，裙摆随之绡动，倾倾荡荡。

她本就是蛇蝎心肠，死在本宫手中的人命数不胜数。又何惧多了这两条。

更何况……谢绾眸光微闪，飞快地瞥了百里晟轩一眼，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还有无边无际的怒火。

她稍稍抬起头，声音轻飘飘，似从天际传来：“三姨娘当真可笑地以为，他们会放过宫中的娘娘么？三皇子性子阴沉，本是急色之人，有了那个把柄，三姨娘以为宫中的娘娘能够幸免吗？”

三姨娘闻言，本是极为苍白的脸色竟是冒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愠怒，她们姐妹自小相互扶持，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这才有安身立命的处所。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真如长公主所言，可怜可悲可叹。或许她们出生卑贱的人，原本就是不值得的。

谢绾居高临下地望着三姨娘，姿态倨傲极了，眉骨自带着逼人的风仪，她轻启点染瑰色的唇瓣：“既如此，本宫与三姨娘做个交易如何？本宫保姨娘胞姐性命，三姨娘在众人面前杀了百里宏飞。”

“这交易，三姨娘应否？”

三姨娘脑袋混混沌沌，仰起头怔怔看着谢绾，很久很久。

最终，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有一滴泪水滚落：“好。”

这结果早在谢绾的意料之中，她温雅一笑。

她在殿中搜寻了笔与纸，垂下眼睑，素手执起笔，青丝调皮拂面。

百里晟轩望着女子美好的侧脸，分明是情况紧急的时候，他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充满感。

不过半晌的失神之际，但见谢绾款款走近三姨娘身边：“这是一封血书，三姨娘便就按下手指印罢，本宫会替三姨娘转交给宫中的娘娘。”

女子体贴地将血书放到三姨娘眼前，每看一个字，她的呼吸就急促了分，直至最后，眉毛不断地抽搐着。

在这一刻，她真的是彻底认命。长公主心思深沉，她自叹不如。

她喉咙发紧，像是有人掐着她的喉咙一般，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好。”

说罢，她沾满鲜血的手重重地按在信上，“啪”一声，纸张荡了几下，鲜红的血印触目惊心，明晃晃得十分刺眼。

谢绾好整以暇地望了一眼这封充满血与泪的信，她嗜血地勾了勾唇，谢华裳，谢明安，你们兄妹也逃不了。

末了，她将血书折好，藏于衣袖中，俯下身体喂了三姨娘吃下一颗药丸：“姨娘还是服了丹药罢，这才会有力气杀人。”

三姨娘还想挣扎吐出，听完女子的话后，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就吞咽了下去。

谢绾微微一笑，待她抬起头时，正对着百里晟轩如黑濯石一般澄亮的眸子，只觉得太过深沉，深沉得叫人沦陷。

谢绾笑意微微一顿，她往前走了几步，安然地立在原地。

而后，扯出一抹略微自嘲的弧度：“怎么？觉得我很恶毒。”

她用的是肯定句。是啊，原本谢绾就是恶毒之人，有什么好掩饰的。前世的血泪回忆尚且让她的性子变得如此怪异，但她总归是自负之人，谢绾就是谢绾，如若在心仪之人面上还戴上面具，那又有什么意思。

只不过，在这一刻，她的心是极度不安的。

百里晟轩敛眉正色，俊脸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谢绾那一抹自嘲的笑意也僵持了，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毛在扑闪扑闪。

倏忽，清冽而霸道朝着她逼近。

男子宽大的臂弯将她拢入怀，力道虽大，但却是极为温柔缱绻。

肌肤相触间，二人皆是浑身一颤，心潮逐浪高，在悸动。

谢绾勾了勾唇，欢颜一笑，眉眼生动如画，含笑含笑含妖。

百里晟轩低下头，虔诚地望着女子的发顶，声音似久经多年的茶叶，闷闷的，喑哑的：“不，我很喜欢。”

陡然，谢绾抬起头，堪堪跃入了男子的眸子中，倒映出她的身影，无比清晰。

百里晟轩似乎以为她没有听清楚，直接凑在她耳侧，深情呢喃：“我很喜欢你，绾绾。”

噼里啪啦，整个天地间绚烂的烟花绽放，划破了整个夜空。

谢绾的心酸酸的，涩涩的，像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汹涌澎湃，顷刻间将她吞没。

好像，这句话在哪里听过，那般熟悉。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百里晟轩桃花眼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地慢慢渗出狡黠的笑意，活生生一个偷腥的猫儿一般。

他伸出艳丽的舌头，状似不经意地舔舐了女子细如凝玉的耳垂，很快，很轻，像是羽毛掠过似的，痒痒的，酥酥的。

谢绾浑身起了一个惊栗，仿佛脚趾头都要蜷缩了起来。

她扭过头，瞪着百里晟轩，一泓清目：“登徒浪子。”

百里晟轩心觉很委屈，桃花眼定定地望着女子，眼神无辜极了，偏生耳根子爬上了一层红晕像是不识情事的毛头小子一般。

他瓮声瓮气道：“你都没说你心悦我。”

谢绾脸色当即变了变，竟也是染上了瑰丽的晚霞，甚为勾人。

她别过头，讷讷道：“有人在呢。”

百里晟轩神色更是怏怏的，他声音低沉：“绾绾——”

就算是谢绾没有看见他的脸庞，也可以得知现在的越世子是何等可怜兮兮。

她像是认命了一般，重重地呼了一口气，道：“我心悦你。”

百里晟轩薄唇一勾，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别提多得意与欢喜。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附上了她的脸庞，低下头，眸子含着多情而缱绻的微光，热切得像是一团火。

鼻翼对着鼻尖，萦荡的都是彼此的气息。

谢绾眸子一动，想要说话。

“唔……”

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时重时轻地啃噬着，不放过一丝芳香。

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一刻，似乎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所有不堪的过往在此终结。

吻了很久很久，男子像是无师自通一般，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加深了这一个吻。

一吻天荒。

女子怔愣，双手不知往哪里放，男子抓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再次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终于，百里晟轩总算是放过了谢绾，他稍稍离开了她的香唇些许，食髓知味地舔了舔薄唇，像是眷恋了女子的馨香似的。

谢绾一泓清目水雾萦绕地，瞪向百里晟轩，偏生眸子含着水光，像是小鹿一般，惹人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