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绾,你好毒的心肠……”
百里宏飞目龇尽裂,一双眼珠子几乎是要瞪出来,整个人疯癫地要朝着谢绾扑过去。
谢绾安然立在他的面前,双手交叠在胸前,自成极为尊贵的姿态,贵女风华楚楚。
她就这样含笑地望着垂死挣扎的男子,一泓清目亮得惊人,那是一步步要置人于死地的尖锐冷漠。
“毒女!”
美人倨傲的姿态更是惹得百里宏飞狂躁不已,已然乌紫的脸庞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而在下一刻,砰然一声,他重重地倒在地上,仿佛是要把大地撼动了起来,荡起了滚滚的红尘。唯见他神色扭曲,张大嘴巴,露出了那几个阴森可怖的獠牙,瘆人至极。
浓黑如墨的天空,一直蜿蜒而行,很远很远。
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若成色上好的玉盘,徐徐地洒下清辉,美不胜收。
疏影斑驳,落在谢绾细如凝玉的脸庞,她勾了勾唇,晕出的血色无端披挂着活色生香的妩媚,摄人心魂。
她稍稍抬起头,明月当空,女子神色妖魅,语气温软:“比起你们的恶毒,本宫的蛇蝎心肠又算得了什么。”
月光横斜水清浅,万籁无声。
谢绾环视了四周,发现仍是空无一人,她微微一笑,心里如是想道。若不是越王妃遣走了所有的下人,他的亲儿怎么会如此容易被算计?这算不算是自食恶果?
半晌,她漫不经心地捋了捋两颊的青丝,姿态恣意而慵懒。
“咻”一声,她素手中持着一条锦鞭,像是灵活的青蛇一般,将百里宏飞缠绕。
谢绾素手拉扯锦鞭,地上形如死猪的男子随之拖动,她款款而行,一步步走得极为稳妥,风仪十足,仿佛是在做着什么优雅的事儿一般。
实不过,她虽是自小习武,但终归男女有别,娇嫩的掌心被锦鞭摩擦,有汩汩血意从指尖流下,嘀嗒嘀嗒,形成一朵朵妖娆的血花,美得触目惊心。
大抵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天生贵主风范,无论何时,她皆是要矜贵自傲,从容不迫。
凉夏无声,女子徐徐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正是越王府世子殿落。
月下倩影婆娑,远远看来,女子竟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艳鬼一般,媚骨生香,迷行于红尘。
她怀揣着惊人的恨意,索着她所恨之人的魂魄,不死不休。
灼灼艳骨,将远。
……
越王府正殿一隅。
横梁斗拱交错,黄瓦盖顶,梁材间彩画绚丽,鲜艳悦目,好一个金碧辉煌的殿落。
四处灯火通明,皆是亮堂堂。
越王妃落在上座处,望着满堂的宾客,姣好的容貌尽是洋洋得意。
她品了一口庐山云雾,轻轻地放下,与贵族子弟相谈甚欢,极大地满足了她心里的膨胀感。
一众贵族子弟时不时打量着这偌大的殿落,人性本贪,他们虽自诩淡泊名利,但望着这恢宏气势的府邸,终归是心生艳羡的。
他们品了一口庐山云雾,清凉丝丝入口,一解盛夏的燥热。
这其中的功劳全是战神越世子。一众人等自是知道个中缘由,他们频频望向了那一红衣男子。
男子身姿挺拔如玉,眉骨风流邪魅,本就是轻挑的少年郎。偏生他嘴唇薄薄的,生来就是薄凉之人。
他一双桃花眼微眯,折射出惊人的寒光,整个人像是开了刃,出了鞘的战刀,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华裳痴痴地望着百里晟轩,媚眼含春,闪烁着水光。
她凝视了心仪男子许久,发现后者的目光从未落在她的身上,反倒是望着殿外的方向,深沉得让人心悸。
谢华裳不明觉厉,略微踱思了一下,陡然,她竖起眉毛,痴迷的神色一下子从她的脸庞消失,她用洁白的牙齿咬住薄嘴唇,过了一会,紧绷的面色才缓和下来,嘴唇上印着一排齐崭崭的齿痕。
谢绾,又是你!
电火石光间,谢华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借故退后了几步,仰着身体朝着落在最角落的蒋鸢望去,发现并无谢绾的身影,媚眼登时亮了起来。
她在殿中搜寻了一下,也没有百里宏飞的人影,她恶毒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明显是玉树兰芝的魏初身上,又是畅快又是阴险,分明是打着恶毒的计谋。谢绾,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来人,再将香茗斟满。”越王妃含笑地下了命令,端的是世家贵妇风范。
“是……”
有十数个清秀的丫鬟端着香茗上来,纷纷为贵族子弟斟上庐山云雾,动作温柔似水,光是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咣当——”有茶盏倾轧的声音。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其实一个格外秀致的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双目含泪,战战兢兢地求饶,好似一个受惊的兔子,惹得格外怜惜。
百里晟轩的一裘红衣铺洒了香茗,愈发显得他裳衣瑰丽,色若春晓之花。
胸膛上溅落几滴,晕了开出,似乎含血一般。
他剑眉一皱,浑身气压一低,席卷着铺天盖地的寒意,所到之处,杀机四伏。
众人只觉得脊骨一凉,血液开始冰凉凝固。
不少“义愤填膺”的公子哥自是极为怜惜楚楚可怜的美人儿,怒视着百里晟轩,区区小事儿,非得要这般计较,简直是有失男儿气概。
百里晟轩察觉到众人的怒火,桃花眼横扫过去,像是冰窖似的,直把人冻霜。
而跪倒在地上的丫鬟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姣好的脸庞满是愁色:“世子饶命,奴婢错了。世子饶命,奴婢错了。”
不知的,还以为有人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越王妃眸光一闪,温和地替丫鬟开脱:“晟轩,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你和她计较什么?”
话音一落,不少“正直”的公子哥儿纷纷点头,方才百里晟轩对他们如此冷傲,可是还怀恨在心。
现在一有苗头,可不是要借机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一干贵女望着百里晟轩,往日的痴迷也变了变,似乎略微不赞同他的做法似的。
百里晟轩兀自从座位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影自带着沙场特有的铁血煞气,叫人不寒而栗。
他桃花眼逼向越王妃,丝毫没有一丝温度。
越王妃脸色微僵,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噗嗤一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道冷笑,嘲讽至极。
紧接着,传来女子轻灵的声音:“今日总算是见识到越王府的规矩。奴婢不懂规矩,怎么就是主子的错呢?”
“放眼京城世家大族,可是没有出现这样的事儿。越王妃当真是心善。”
这一番话说得尖锐无比,丝毫不给越王妃脸面,明里暗里嘲讽越王妃不懂规矩,甚至是隐隐指责她伪善。
除了蒋丞相府的蒋小姐,还有谁能如此实诚。
众人也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如蒋鸢所言,府中下人做错了事,是得受到责罚的,否则尊卑不分,是要落人口舌的。他们这般“刚正不阿”,岂不是在打脸。
他们飞快地瞥了一眼蒋鸢的方向,发现蒋鸢坐在屏风一旁,目露着讥诮,叫他们恨不得往地上的缝钻进去。
更何况,转角屏风处坐着的便是长公主,他们一个个避其锋芒,忙不迭低下头。
谢华裳瞪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狐媚子,害得越世子这般,活该!霎时想到了谢绾也是凭借着色相勾引人。
她阴险地笑了笑,恐怕是已经想到了什么毒计。
越王妃又急又怒,几乎要将银牙咬碎,却是发作不得,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蒋小姐说笑了。”
她转向百里晟轩,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百里晟轩迈着长腿越过了地上的丫鬟,信步离去。
男子红衣抨击长空,挺拔的身影一如野豹,极为漂亮,却也危险至极。
不过须臾,不见了他的身影。
越王妃的脸色不可谓不是精彩极了,像是开了大染房似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五彩缤纷。
她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利箭瞪着已然人去的方向。
“呵……”
蒋鸢冷漠一笑,似十分不屑。
越王妃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干干笑了几声,掩饰其尴尬。实不过,在心里恨透了百里晟轩,还有蒋鸢。
殿外,黑夜缠绵,凉月如钩,清冷冷地倾泻下来。
男子长身飘飘,行走在夜色中,他垂下眼睑,浓密纤直的眼睫毛在玉色肌肤上形成了一片深邃的扇影,美得叫人心惊。
他指节分明的大手蓦地捂住了心头,片刻后放下,锋利而漂亮的指尖似稍稍湿润。
男子越过许多寂然无声的殿落,两旁甬道大树拥簇,密密麻麻,偶尔落下斑驳的叶影。
微风闲来无事,轻轻荡漾,一派旖旎景象。
终于,他的殿落就在眼前。
分明就是世子住所,却是越王府最清冷的一处,容不得旁人靠近。
百里晟轩在门外站立了片刻,他一双桃花眼深如寒潭,极具侵略性,似在凝思着什么。
他脑海中闪过了女子如画的笑靥,勾了勾唇,月色那般温柔良善,男子如斯明媚,怎绝艳二字了得。
恍然间,殿内传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这香气味道清淡,并无艳俗之味。乍一闻,像是香肌上的馨香,甜甜的,媚媚的,分明就是在勾引,直叫人身体燥热起来。
百里晟轩敛眉正色,漂亮的眉眼变得极为锋利,闪动着摄人的光芒。
他沉吟了半晌,推开了大门,迎面扑来的是那浓烈些许的香气,更是叫人骨头一酥。
映入眼帘的是,美伦美哉的景象。
昔日冷清的殿落竟是布置格外暧昧,红烛在摇曳,晃着和煦的光芒,不知何时,殿中央有一个精致的玉案,案上铺陈着两三盏清酒,盈盈跳动,勾人心弦。
还有玛瑙一般的果儿,红艳艳,水灵灵,若是咬上一口,那美好滋味自是不难想象。
百里晟轩薄凉的嘴唇勾起风流邪魅的弧度,好似邻家打马而过的轻薄少年郎,玩世不恭。
偏偏他那双如黑濯石一般璀璨的桃花眼淬满了冰渣子,迸射着惊心之意。
“轱辘”一声。
屏风徐徐转动,自远而近,自带着撩人姿态。屏风九叠云锦张,一道道连绵不绝,上头皆是美不胜收的卷画,美人戏水,或男女缠绵,一道道屏风卷画各异,无一不是胆大至极,无一不是放荡至极。
蹬一声。
像是金尊清酒落在案上的,轻轻的,微微的,极为细小,却恰到好处地让人听见,一如石子落在平静无澜的湖面上,泛起涟漪,
百里晟轩的笑意渐深,瑰丽得似要召回春天,眸光却是冷得出奇,冰封万里。
顷刻间,满天飞舞着花瓣儿,或洁白,或艳丽,应有尽有,缤纷落下,仿佛误入了仙境,美得叫人咋舌。
果不其然,伴随着一道道屏风滚动,一个媚态的身影含笑自屏风后而隐没出来。
她身着轻纱,轻纱素白,里面香肌若隐若现,她手中持着一条碧绿色的香带,盈盈飞舞,或从天而降,或轻旋脚尖,扭动着妖娆的身姿。
细腰不堪一握,妇人眉梢含春,不似少女那般青涩,她一举一动都是带着成熟的风情。
她在舞,香带在半空中来回缠绕,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妇人徐徐舞动间,轻纱时而落下,露出酥肩,肌肤赛雪,偏生上头有斑斑点点的淤青,更是叫人生出极致凌虐的美感。
空气中香气弥漫,花瓣飘飘落落,美人大胆放肆,这儿,不是青楼,更似青楼。
百里晟轩在妇人出来之前便已垂下眼睑,俨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三姨娘见百里晟轩这般冷淡模样,心里暗吃一惊,此等定力,世间男儿罕有。原本英雄爱美人,哪些男子见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不是乐得开怀。
更何况她是使尽了十二分力气,她虽是不甘越王妃的阴险,但也只得认命。而她认定的事儿,便要做到最好,这样才不负当年盛极一时的花魁美名。
男子最爱女子欲擒故纵,她没有按小斯的话,脱开裳衣来勾引,而是浅着裳衣,更是有极致的吸引人。而她在青楼中,更是学了不少勾引男人的法子。
三姨娘眼中闪过一丝疯癫,既然要我死,那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她香带飞扬,飘飘落落,花瓣儿随之滑落,紧接着,落地无声,
三姨娘很快落座,香带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她软若无骨的小手斟满了清酒,那酒盏散发着丰润的光芒,叫人心神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