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贵妃闹鬼流言经此昨日夜里的闹剧,宫人像是冬季的寒蝉一般,不敢再提及此事。
长公主雷厉风行,将安乐公主与三皇子治得服服帖帖,明里暗里地映射若是有人再借沈贵妃生事,绝不轻饶。
一众嫔妃尚且还是心有余悸,更别论宫中奴才,自是十分惊惧是长公主的威仪,对此忌讳如深。
看似汹涌的一场局,算是半路夭折。沈贵妃闹鬼一事,彻底告了一段落。
可,远远没有。
……
宫外,景象却是大相径庭。
一夜淅沥小雨,堪堪才放晴,明媚的阳光斑驳陆离地跳跃下来,五彩缤纷,好看极了。
湛蓝的天空,白云飘飘,那一片的天际,有一道七色彩虹弯弯而起,红橙黄绿青蓝,美得叫人呼吸一窒。
京城的巷道依旧是热闹非凡,行客匆匆,小贩在高声吆喝,一派繁华盛世。
沈侯府,恰恰坐落在闹市中央。
府邸金碧辉煌,红墙朱门,白玉横梁。两座石狮坐在大门外,仰天长啸,气势逼人。
府内。
“舅舅,谢绾她,她实在是欺人太甚!”
谢华裳跪倒在地上,明艳动人的脸庞满是哀伤和不知所措,两行清泪簌簌而下,她的一双媚眼湿漉漉,像是迷途的小鹿一般,巴巴地望着沈侯爷,叫人怜惜。
另一旁,谢明安也是跪在冰冷的地上,他满脸阴郁,简直是黑得像是锅底一般。
从来的纨绔仿佛在一夜间,变为扭曲森然,叫人不寒而栗。
倏忽,他抬起头,眼睛含着一股可焚烧一切的怒火,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舅舅,明安无能,不能保护好母妃,还有安乐。”
沈侯爷坐在案上,只见他坚毅的脸庞蓄起胡须,愈发显得他眉宇刚直不阿。
他面上情绪不显,眼中忽明忽灭的火苗早已出卖了他的愤怒。
原本以为谢绾是小女娃不足为虑,且她性子跋扈自负,为人不喜。没想到,事情竟是来了这样惊人的转变。
从人人唾弃的恶女,再到人人敬仰的圣女,不过是数月时间,这其中的深沉心计,简直是叫人咋舌。
沈侯爷闭上了眼睛,神色冷漠,思绪再飘远。想起了京中掀起的风浪,心中愈发警惕,谢绾算计了那么多人,还能全身而退。
她不得不除。
思绪已是闪过了万千,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他死去的嫡亲二妹的子女身上,他们的父母亲早逝,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自小感情深厚,从孤苦无依的失孤少年,再到现在的各有建树,其中经历的心酸坎坷,只有他们三个才知晓。
沈侯爷紧紧地捏紧拳头,竟是能够见着发白的骨头。他实在没有想到他的二妹突如其来地在宫中丢了性命,沈侯府的半壁江山生生被砍去一大半。
他沉吟了良久,这才对自己的一对外甥子女道:“安乐,明安,快快请起。舅舅可当不得你们的礼。”
谢华裳与谢明安兄妹二人却是不为所动,尤是谢华裳,她哭得像是泪人一样,哽咽道:“舅舅,母妃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提起舅舅。特别是外祖父母前几年逝世时,日日以泪洗面,哭叹她只剩下舅舅你,还有三姨母了。”
果然,沈侯爷望着与他的嫡亲二妹长得极为相似的谢华裳,目光飘远,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半晌,他眼中闪过了一丝凌厉的杀机,这才走了上前,正要将谢华裳扶起:“安乐放心,舅舅一定会为你母妃报仇,谢绾她必死无疑。”
谢华裳狠狠地憋回了泪水,没有接过沈侯爷的手,反倒是重重地在地上磕头:“舅舅的大恩大德,安乐没齿难忘。”
谢明安亦然,他尊敬而郑重地磕头,道谢:“舅舅,明安一定会将舅舅的恩情铭记于心。”
咚咚咚,兄妹二人再次磕了三个头,响亮极了,仿佛要将大地撼动了起来一般。
沈侯爷微愣,目光复杂,既是欣慰又是心酸,他一对外甥子女的性子,最是清楚不过了。从来多么娇纵的人,现在竟是这般卑谦,到底还是失母的痛楚让人迅速成长啊。
只是,到底有没有人在背后指点,就连老谋深算的沈侯爷,也竟是猜测不到。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好好。安乐与明安长大了,懂事了。你们的母妃地下有知,也会安心了。”
提起沈贵妃,谢华裳泪水哗啦啦直流,像是激泉一般,流得欢畅极了,就连满脸阴森的谢明安,也是红了眼眶。
沈侯爷别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再回过头来,故作严厉:“安乐,明安,你们快快起来,舅舅这个老头可是要生气了。”
“扑哧”一声,谢华裳破涕为笑,明艳的脸庞霎时开了一朵花儿,甚是美艳。
沈侯爷连连点头,这才道:“这就对了,来,安乐,明安快起来。”
话到如此,谢华裳与谢明安自是没有不起之理,兄妹二人相互搀扶的动作,无端叫人心里酸涩。
沈侯爷眸光一黯,幽幽的阴鸷飞快地掠过。
沈小侯爷沈等白大步上前,只见他身量高大,面容刚毅不屈,乍一看,是个正直少年郎,气度不凡。
他向着沈侯爷恭敬作揖,道:“父亲。”
沈侯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子嗣单薄,只有沈等白一人,但他从来不觉得遗憾,他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一个赛十个。
他慈爱地望着沈等白:“等白,你来了。”
沈等白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谢华裳与谢明安身上,最后他的视线几乎是在附着在她的脸上,发现竟是微微隆肿。
他全身的血液,像是凝结住不流了,心像被老虎钳子钳住在纹拧。
声音隐含着滔天怒火:“华裳表妹,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谢华裳媚眼瑟缩了一下,好不柔弱可人。她软若无骨的小手拂过自己的脸,喃喃问道:“很丑吗?”
沈等白目光闪过一丝心疼和愤怒,柔声安慰道:“不丑。”片刻,顿了顿:“究竟是谁?是不是谢绾!”
他的声音猛地咆哮了一下,惊得谢华裳一跳。
她身体微微一颤,妩媚的脸庞动人极了。下一刻,她目光含着一丝极致的恨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就是谢绾。”
“毒女!谢绾那个毒女!”
沈等白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尖。
他最是刚正不阿,见不得谢绾此等嚣张跋扈女子,更何况,他这次伤的是他心尖上的表妹。
难怪沈小侯爷那日如此同情已然颠覆的平阳府中的一对表兄妹胡霖与古雪乔,原来是表哥表妹一家亲,自是感同身受。
沈侯爷望着他的儿子与谢华裳,面上看不清喜怒,心里却是在计较了一番。
若是他的二妹沈贵妃还在的话,他的儿子与外甥女亲上加亲自是极好的,只是二妹有了那样的罪名,且安乐没了母妃的支持,这实在不妥。
到底外甥还是比不上亲儿。
沈侯爷面容严肃地望着沈等白,道:“等白,你已及弱冠,婚事也该定下来了。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林玥才情品貌俱佳,实属良妻。”
“什么?”
沈等白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藏在衣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似含着些许不满:“那可是谢绾那个毒女的表妹。”
“孩儿坚决不会娶她!”
沈侯爷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沈等白,似乎是被他儿子前所未有的忤逆给气着了。
他怒斥:“你愿意也得娶,不愿意也得娶!”
沈等白即刻看了一眼身旁美艳的少女,心中几乎是怨恨他的父亲的,他怒目圆睁,恨不得将毫不知情的林玥撕成粉碎,这就完事了。
他张大了嘴巴,正要与他父亲辩驳,外头传来了一道柔媚至极的声音,几乎让人骨头酥了:“这是怎么了?大哥,为何要如此动怒?”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皆是循着视线望了过去。
但见一生得与沈贵妃极为相似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女子身穿着瑰色的长裙,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勒出来,她风骚的吊稍眉微扬,万种媚情。
她性感丰润的红唇带着勾人的笑意,肌肤吹弹可破,虽与沈贵妃相像,但竟还是美上三分,年轻了几岁。
此女子正是沈侯爷与沈贵妃之妹,沈妙。
谢华裳与谢明安看着与自家母妃极为相似的三姨母,一时间难免有所触动,刚刚平歇的情绪一刹那,又汹涌了起来。
他们眼眶通红地望着沈妙,嘴里蠕动了几下,似在呓语。
沈妙被两个孩子状似濡慕的目光盯着心头一软,怜惜他们刚刚丧母,快步上前,将他们搂住:“苦命的孩子。”
谢华裳与谢明安皆是低下头,肩膀抽动了几下,向来被宠坏的孩子,一下子失去了庇护,可不是惴惴不安。
沈妙揉了揉谢华裳的发顶,看见谢华裳脸上的红肿,惊呼:“安乐,你的脸怎么回事?”
再次被提起此事,谢华裳心中的委屈更是无限被放大,此刻,她又是从来那个娇蛮的少女:“姨母,是谢绾那个贱人害安乐如此!”
沈妙心中疼惜不已,对素未谋面的谢绾更是恨上了三分,她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一般:“待姨母进了宫,一定会好好护着安乐与明安,叫谢绾吃尽了苦头!”
“进宫?”几乎是在一瞬间,谢华裳与谢明安抬起头,眼中的泪光点点,疑惑地望着沈妙。
沈妙面上挂着一丝笑意,说不出是何等滋味。她今年二十有五,仍是尚未有婚约,更是别提嫁人,原本就是要送进巩固二姐在宫中的势力,只是如今二姐没了,进宫更是势在必行。
她苦笑着摆了摆手,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身体转向了沈侯爷,再望了望满脸不忿的沈等白。
纳闷:“大哥,等白,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侯爷与沈等白父子俩竟是同时冷哼了一声,似对对方十分不满。
沈妙眼睛闪过一丝幽光,径直与谢华裳道:“安乐,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华裳微微一怔,想必是没有想到沈妙会问她,与此同时,沈等白灼热的视线直勾勾地望着她,似隐隐含着期待。
她媚眼一丝毒辣的光芒闪过,似在算计着什么。她低下头,讷讷道:“舅舅要表哥娶镇国公府嫡小姐,表哥不愿。”
沈妙抬头一看,见沈等白热切的视线,当即了然于心。
她对着他笑了笑:“等白,镇国公府嫡小姐听闻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为何你不愿意?”
沈等白脸色一沉,似提起林玥,他就生出了无限的厌恶一般,视如草芥。
“再美又有何用?她既是谢绾那个毒女的表妹,想必也是蛇蝎心肠。”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等白与她素不相识。”
沈侯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似一头发怒的狮子。
亏他方才还以这个逆子引以为傲,现在,不把他气死已是万幸。
正要怒斥他的儿子,却被沈妙的一个眼神制止,但听沈妙道:“等白,男子当以前途为重。镇国公府是京中有名的世代簪缨,据线人称,林玥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只要等白你使些手段,她的一颗芳心还不交托在你的身上。”
“届时,把她娶了过来,得了镇国公府的支持,你再把她扔弃在角落便可,既可得了势也可让谢绾痛心,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有了地位,大丈夫何患无妻?”
沈妙果然是沈侯爷精心培养的“宫妃”,利弊权衡得十分清楚,且说起毒计时平常无比,仿佛是在讨论天色如何一般。
沈等白的神色有些松动,似把沈妙的话听了进去。
突然,谢明安阴郁的声音响起,饱含着无限的恨意:“谢明堂那个傻子并非我们所见的一般简单。”
果不其然,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被吸引了过去。
谢明安目光阴狠,回忆起当日谢明堂骤然发疯的景象,一一娓娓道来。
说着说着,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在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里迸出火般凌厉的目光,显然,他还是认为那一日他受伤有谢明堂或者是谢绾的手笔。
话一说完,四处陷入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所有人若有所思,仿佛在凝重地想着什么事儿一般,最后,他们的嘴角诡异地勾起,阴森森的,齐刷刷的,很是叫人毛骨悚然。
沈等白见沈侯爷的注意力没放在他的婚事上,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他痴迷地望着身旁柔媚的女子,心中对林玥的厌恶又上了三分。
……
沈侯府的后院一隅。
下过雨的树叶格外郁郁葱葱,翠绿得有些浓重。
雨水顺着绿叶滑落,滴滴答答,像是泉水叮咚一般。很是动听。
沈等白目光热切地望着方才失去生母的表妹,看着她明丽的脸庞,心里软成了一滩水,疼惜不已。
他重重地缓了一口气,手中捏了一把汗,鼓起勇气道:“安乐表妹,你想表哥娶林玥那个女子吗?”
谢华裳低下头,嘴角勾起了极为恶毒的笑意。
久久不语。
沈等白望着女子光洁如玉的脖颈,心里迅速被喜悦填满,他眼睛的笑意温柔似水,好不情深款款。
下一秒,却是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谢华裳蓦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好似恨不得将某人食裹入腹一般:“表哥,安乐想你娶她。”
沈等白的心像是密密麻麻的银针狠狠刺着一般,疼痛得无法呼吸。
他面上闪过一丝沉痛,声音发紧,干哑得像是要冒烟一般:“为何要我娶她?”
谢华裳嘴角扭曲的笑意越来越深,渐渐地,竟是疯狂极了。
“因为林玥是谢绾那个贱人的表妹,我要林玥身败名裂,嫁入沈侯府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她冷笑一声:“谢绾,还有她身边之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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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兄和柿子明天一定出场,怪我怪我,码字太少,我以为我能码到他们的情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