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捉拿的刺客是母后派去的人,绾绾……”
谢绾轻轻地点了点头:“绾绾知道了。”
皇后看着眼前美丽的少女,极有自己的主意,不愿让她担忧,可她身为人母,不知是欣慰还是难过。
她道:“绾绾,那究竟是何人藏在你的馆陶殿?”
谢绾错愕,一泓清目闪过一丝流光,兴许是没有想到皇后也得知有人藏在她的馆陶殿。
她淡色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皇后见状,心中了然。
她微乎其微地叹了一口气,便又道:“那夜除了是沈贵妃的手笔,可还是有何人?”
谢绾目光微冷,转眼即逝,她温声道:“绾绾此番前来,正是想与母后商议此事。”
“那夜除了沈贵妃,还有端妃在推波助澜。”
“端妃!”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来。
皇后目光一凛,威仪的面容冷霜若冰,整个人散发着惊人的杀意,好似恨不得将端妃碎尸万段一般。
谢绾心里一沉,目光闪过一丝厉芒,她问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听到了谢绾关切的声音,神色稍缓,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眼睛的恨意惊人。
须臾,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似在抑制着汹涌的恨意:“当年你皇兄落水,端妃就在不远处。”
“明堂他被宫人救下,无奈为时太晚,他高烧不退,然后他……”
简单一句话,似含着惊天的秘辛一般。
皇后猛地睁开眼睛,神色痛苦万分,有泪水滑落在脸庞,簌簌而下,触目惊心。
南笙即刻望向谢绾,只见女子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媚的杀意,那是一步步欲要置人于死地的冷漠。
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谢绾圆润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自己的手心,直至鲜血流淌也不甚在意。
她强自笑了笑,从南笙手中接过绢丝,动作温柔地替皇后擦拭眼角的泪水:“母后……”
声音竟是隐隐有些哽咽,眼角末梢微微湿润,流淌着晶莹泪光。
皇后瞧见谢绾眼中的泪光,心如刀割,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绾绾,是母后对不起你和明堂。”
“母后该死。”
谢绾一把攥住皇后冰凉的手,眉眼一敛,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坚定:“不,母后没有错,该死的都是他们。”
皇后含泪点头。
这事算是暂且揭过,辗转了一个时辰,母女两人又聊起许多往昔趣事,欢笑连连,似乎方才的事儿未曾发生过一般。
天色渐晚,谢绾与皇后还有谢明堂道了一声绾绾先行离去,搭着南笙的手款款离去。
待她走到殿外时,身后传来了谢明堂气喘吁吁的声音:“绾绾——”
谢绾当即顿下,蓦然回首,正见谢明堂朝着她们跑了过去,墨色的缎子袍子翻卷着木槿花,高贵不凡。
男子身量高大,很快跑到了谢绾面前,大口大口地喘气,灵动的瞳仁直直地望着她。
谢绾神色微动,眼眶一热,她别过眼,不让谢明堂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声音竟是有些酸涩:“皇兄,你唤绾绾有何事?”
谢明堂神色一正,英气逼人竟是带着凛然生威的贵气:“绾绾你哭了。”
“没有,皇兄你看错了。”女子的声音愈发涩涩的。
谢明堂径直又转到谢绾面前,声音嘶哑:“绾绾莫要说谎了,皇兄在殿中都看见了。绾绾与母后都哭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谢绾抬起头,对上了谢明堂的视线,深邃得极为厉害。
他如神帝般英气俊朗的脸庞皆是帝君的霸气高贵,压迫十足。
谢绾见状,心里更痛,如若皇兄没有遭此童年一劫,那会不会一如既往也是这般威仪模样。
片刻,她又回想起了那日谢明安负伤时,皇兄也是这般气势逼人,她心跳得极为厉害,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
下一秒,却是彻底打破她所有的幻想。
谢明堂委屈地指着自己的胸膛,一双灵动的眸子扑闪扑闪,瓮声瓮气道:“绾绾与母后莫要再哭了,皇兄这里很痛很痛。”
崩拉一声。
谢绾的心仿佛被彻底扯碎了一般,疼痛得无法呼吸。
以往她不知皇兄仍是稚童时遭此一劫,还以为他是天生如此,直至今天母后说起,她竟才知道。
越是看着皇兄这般模样,她心中的疼痛就加剧一分,心中的恨意又剧烈沸腾。
谢绾仰起头,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着谢明堂欢颜一笑:“无事,绾绾没有哭,皇兄莫要担心。”
谢明堂这才欢喜一笑,明晃晃的白牙刺痛人眼。
谢绾窥见如此景象,她藏在衣袖中的素手力道一紧。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欢快起来:“皇兄,绾绾还有事儿要做,绾绾明日再来看望皇兄,好不好?”
谢明堂听此笑意愈发明朗,英挺的眉眼洋洋得意:“好,皇兄都听绾绾的。”
“那绾绾先行离去了。”
匆匆落下一句话,仿佛是落荒而逃一般,女子便是款款离去,虽是风仪仍在,但明显能让察觉到她的急切。
南笙看着谢绾的背影出神了半晌,回过头望了望谢明堂,低声告辞:“大皇子,奴婢告退。”
说罢,便是跟上了谢绾的脚步。
留下谢明堂站立在原地,斑驳的树影稀疏落在他的身上,英气逼人的眉眼黯然失色,呆呆地,呆呆地,站立了许久。
最终,他竟是道了这样的话:“绾绾,是不是皇兄又惹祸了?”
“母后,明堂又做错了事。”
燥热的风儿一吹,全都被淹没了。
良久,他这才垂头丧气地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一路上没有抬头,无人能看得清他的神色。
……
回到馆陶殿,谢绾让所有宫人退下,神色淡淡,似不曾动容的模样。南笙自是知道谢绾平静无澜的面容下,藏匿着如此汹涌澎湃的情绪。
她素日里沉稳的脸庞闪过了一丝担忧,凝视着谢绾的侧脸良久,最后,却也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内阁只剩下谢绾一人。
谢绾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少女,只见她蛊惑一笑,神色妖妖娆娆,含着一种异样的诱惑,仿佛地府中的精魅在朝人招手。
前世血与泪的不堪回忆汹涌而至,丧母失兄,国破家亡,一世荒唐。
就算她知道这不全是端妃的错,她还是生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恨意,骨子里所有的嗜血因子在沸腾,在叫嚣。
如若不是端妃,她的皇兄怎么会受宫中众人耻笑,乃至是欺凌,那么前世皇兄断肢病重的痛苦,是不是又要算在端妃的头上。
如若不是端妃,那么皇兄坐上了储君的位置,母后是不是不会受清心庙之苦,魏初是不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谋反,还有她,会不会……
谢绾越是做出越多的假设,心里的恨意就在咆哮一分。
她嘴角含着一丝疯狂的嗜血杀意,整个人像是地狱间的艳骨骷髅,散发着幽幽的鬼气。
端妃,本宫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不知何时,夜色开始苍茫了起来。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谢绾站直了身体,伫立在花窗前。
细雨顺着横木倾泻而来,零星潇洒。
女子青色的长裙随风飘荡,三千乌丝徐徐摇曳,她伸出素手,任凭着微凉的雨丝落在自己的手心上。
竟是无端生出几分寂寥与悲怆,仿佛就要乘风归去。
也不知道站立了多久,谢绾讷讷地收回手,脑海中一片放空。
回过头一愣,见着了黑衣男子立在不远处,一双桃花眼目光灼灼,炙热得叫人沉沦。
他抿了抿薄唇,静静地望着她,显然是等候了许久。
谢绾一愕,一泓清目似含着一丝别样的流光,她轻启淡色唇瓣,温雅的声音在无边黑夜中格外动人:“你怎么又来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
回答她的是,细微的雨声与凉凉的风声。
站立在那一处秀美绝伦的男子,凭空消失不见。
谢绾哑然失笑,暗叹自己莫不是魔障了。
她取下了发髻上的玉簪,三千乌丝任意落下,如瀑布一般动人,静静地,一动不动。
“谢绾!你给我出来!”
“谢绾,你给我出来,饶不了你!”
……
外殿,传来了两道声嘶力竭的声音,响彻了云霄。
声道源自一男一女,似饱含着极致的愤怒与怨毒。
谢绾的神色渐渐变了,从无边寂寥,慢慢地生动起来,最终,她眉眼披挂着惊媚的妖治,似敛尽了世间万千繁华,勾人心弦。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因果循环,自有定数。
她兀自地挽起乌丝,杀机四伏。苍天饶过谁,不过尔尔。
外殿,谢明安与谢华裳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谢绾!你这个毒妇,给我们出来!”
“饶不了你!”
又是一阵推搡的怒骂声:“别碰本宫与三皇子,要了你们这些狗奴才的命!”
“快叫谢绾那个毒妇出来!”
谢绾听着这气极恨极的怒骂,稍稍勾起唇瓣。沈贵妃保护得她的一双儿女实在太好,谢明安与谢华裳没了母妃的庇护,一下子便是自乱阵脚。
如此大肆叫嚣,当真是愚不可及。
原本谢绾早料到谢华裳与谢明安会大闹馆陶殿,她也打定主意让他们闹。
可现在……她望向了窗外连绵的细雨,幽幽一笑,要改变主意了。
“吱呀”一声,馆陶殿内阁的大门被打开。
“公主。”久在门口候着的南笙目光一喜,忙不迭打量了谢绾,发现谢绾并无异样,她这才放下心来。
谢绾目光一暖,笑道:“省得的,本宫无碍。”
南笙难得一笑,点头:“公主无事便好。”
“谢绾!你出来!快点出来!”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叫骂声。
“公主,他们……”南笙目光闪过一丝冷意,望向了神色疯癫的谢明安与谢华裳。
谢绾也是循着声音过去,但见兄妹两人牙齿咬得呵呵作响,像是两头被激怒的狮子,十分骇人,馆陶殿的宫人不知是顾忌着他们的身份,还是被他们吓着,愣是堵在门前,任凭他们拳打脚踢。
她目光陡然一深,款款走了过去。
身旁传来了南笙担忧的话:“公主,瞧着他们如此疯狂的模样,难保是为人唆使,欲对公主不利。”
谢绾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就是知道为人唆使,这才迎头而上,引蛇出洞,否则怎么将那人轻易杀死呢?
“让开!本公主饶不了你们!”
谢华裳明艳动人的脸庞尽是扭曲,眼里含着可焚烧一切的恨意,怒视着被她与谢明安揍得鼻青脸肿的宫人们,
无奈馆陶殿的宫人一动不动,简直是要气煞她也。
“这是发生了何事?”
一道熟悉的声音似从天边传来,谢华裳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尖。
谢绾!
她死死盯着娉娉婷婷而来的女子,只见她唇畔带笑,含俏含娇含妖,水雾萦绕地,自带着天生贵主的风仪。
馆陶殿宫人当即跪倒在地面上请罪:“奴才该死,请长公主责罚。”
谢绾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平身:“无事,你们何错之有。”
不过是寻常一句话,又惹得谢华裳兄妹二人怒目圆睁,恨不得要将眼前的女子咬出一个窟窿,吃其筋骨,喝其血肉。
谢绾单侧唇瓣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却是份量十足。
她无声动了动淡色的唇瓣,她在道。
沈贵妃生性淫荡,与刺客通奸,叫,皇族蒙羞,引,世人厌弃。
沈贵妃,死有余辜。
“谢绾你去死吧!”
谢华裳仰天大笑,明艳的脸庞尽是扭曲异常,她手中拿着一把尖锐的玉簪,朝着谢绾刺去。
细雨中,打湿了簪身,发出了阵阵清冽的光芒。
亮色中,倒映出她极致恶毒的眼神,叫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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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写到大皇兄纯白得像是小孩子一样,总是有种淡淡的心疼。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