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天刚蒙蒙亮，几匹快马已经冲出京城。欢欢怅然若失的坐在皇宫一处偏殿了，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子，笑得寂寥的说道：“怎么把你们二人都叫来了？”

慕修夜不忍看到欢欢如此神态，打趣的哄着说道：“十三皇婶，我家十三叔可是说了；让我与黑土每天寸不离身的跟着你，免得你被别的什么无聊男人调戏了……。”欢欢睨目，笑眼弯弯的说道：“我怎么觉得，现在我就正被一个无良的皇子调戏呢？”

慕修夜挎着脸看着墨子奇说道：“黑土……5555……你看，十三婶又欺负我……。”墨子奇打眼看着他，说道：“不长记性，活该你倒霉！”

“哇，黑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好歹咱们也是一个战线的……你怎么……。”门外传来脚步声，几人抬头，慕修夜忽然沉默下来，低头说道：“父皇，儿臣给你请安了！”

成武帝这次终于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稍后才叹息着说道：“没想到你这孩子眉眼间竟与朕如此相像……这些年，朕倒是忽略了你，甚至……连你母妃的模样，朕大抵都已经记不起来了……说来也是朕之过……。”

“父皇哪里话，父皇日理万机，儿臣这般……也不错。”

成武帝仔细看着六皇子，许久才叹口气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与逍遥王妃还有些事情商榷！”慕修夜有些担心的看着欢欢，却见她微微一笑，镇定的向他们点点头……

房内再无其他人，成武帝说道：“朕已命人沿途叫喊，想必那逆子不日就会知道朕发兵救助韶关之战，只怕到时候他就会剑指京城……到时候势必会是一番苦战……若当真等不到援兵，或者那逆子一意孤行，朕会派人护送你暗中离去……。”

欢欢笑着说道：“皇上，欢欢对我家王爷很有信心，也务必请皇上安心……。”

成武帝看着眼前总是一脸讳之莫深，深藏不露的女子，拨动着手上的几颗棋子，轻声说道：“邓何欢，你就像是一个谜，一个让人解不开的谜团……朕早年总以为你年少，不足为惧；可你每每却料敌与先机，总能出其不意的制胜；朕之所以对你邓家的忌惮越来越深，这其中也有你的原因……朕的江山……。”

欢欢拿起手中白子，轻轻的放在黑子中央，低声说道：“皇上，你这一辈子可曾心安？”成武帝抬起眼看着她，叹口气说道：“你想说什么？”

欢欢将几颗黑子拾起，拿下棋盘，轻声说道：“早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予评价，但自从你登基以后，我出生之后，看到的莫不是一片天下太平；所以，在百姓心中，你还算是个好皇帝；可你却总是猜忌我爹，以至于你们君臣渐渐隔心……你任由太后出手加害我母亲，为的只是你心中的那份不安……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爹若是一开始就想要你的江山，他一个土匪出身之人，只要与你硬抢了便是……。”

“朕知道，……可朕，不放心啊……靖国的军队在你爹手上，终究是朕的心病……。”

欢欢笑道：“假若当年你真的除掉了邓家，然后呢？你会做什么？提拔一个还算听话的人当大将军？然后在他羽翼丰满之后，再杀掉？如此周而复始？”

成武帝哑口无言，低着头将黑子又动了一下；叹口气说道：“朕真的不知道，朕只知道……要将一个完整的江山交给我的皇儿……。”

“呵呵呵呵……只可惜，皇上，你赌错了人！”说完，一子落地有声，满盘皆输。成武帝皱着眉头盯着棋盘说道：“错了吗？”

欢欢看着棋盘说道：“皇上，人生就好比这盘棋，落子无悔；纵然再回头，你发现错了；也再难以回天……就如你为了大皇子所做的一切，其实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你……”眼神复杂的看着欢欢，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欢欢歪着头，一副顽皮懵懂的娇俏模样，笑着问道：“我不该知道什么？……皇上为了大皇子登基煞费苦心，处心积虑的假借他人之手除掉了他的劲敌；更为他除掉了皇后与太后这两个野心勃勃，妄图想操控他的幕后黑手，你如此做，不过就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受制于太后，你不想再让他重蹈你的覆辙……但，皇上，你忽略了一点……大皇子并不是你，甚至可以说，他并不像你相像的那般优秀，所以……这盘棋从你落子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了要失败！”

“呵呵哈哈哈，邓何欢，邓家出了你，也是天意……。如今，朕的皇子已经再无希望……将来朕这个皇位，也许应该让给十三……。”

“呵呵呵，皇上，你还有一子，这是一颗没有受过任何污染的棋子，也许……他才是最好的……至于逍遥王……恕我私心，我并不想让他踏入其中！”

成武帝显然又是一愣，盯着欢欢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十三登基，与你，意味着什么吗？”欢欢淡然的将棋子都放入棋篓里，笑着说道：“意味着什么？难道皇上不是更清楚？不过就是意味着，我从此以后不能每天看到他，若是想要见他，需日日焚香祷告，夜夜站在门口迎风流泪，苦盼良人还能记得昨日的种种……你以为，一个母仪天下的帽子扣下来，这女人就该谢天谢地？可曾想过……若是可以，又有哪个女人愿意为了一个虚无的头衔，将自己的夫君推离身边？……太后当年对良贵妃的所作所为，难道不也是因为求而不得，最后才绝望如斯？”

成武帝微微发呆，脑海中竟然依稀浮现与皇后耶律襄刚刚成亲的那段时间；那时的她也是一派青春烂漫，每日都缠着他撒娇，甚至每每扬起那张绝美的小脸，渴求的看着他……只是那时候他心中早已被皇权蒙蔽，这一切……他从未看在眼中……

放下棋盘，站起身说道：“也许……是朕错了……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再更改……错的终究回不来了……。”

十多天的日夜兼程，慕飞鵟终于赶到了女真，眼看着狂扩无垠的草原之上，奔腾的马儿，吆喝的牧民，一派狂放的大自然景象；心中却没有一丝轻松；翻身下马，风尘仆仆的走到王帐门前，施礼说道：“我们是靖国镇北大将军府的人，请劳烦通报，我们要见可汗与大妃……。”

门口的人看着一身尘土却仍是尊贵无比的男子，转身进入轧账……却久久不见出来……慕飞鵟心急如焚；身后的冬梅皱着眉头说道：“王爷，奴婢看他们似乎是在拖延时间！”

秋叶慌忙说道：“既是如此，该如何是好？”慕飞鵟低头深思，转身说道：“你家大小姐与王妃之间可有什么特殊的联络方式？”

冬梅恍然大悟，叫道：“风哨……虽不知能不能将大小姐唤出，但……保护大小姐的人一定会知道……。”秋叶与冬梅找了一处迎风的地方，从脖子上扯下一只类似兽牙的物件，放在口中，低吟与高扬的哨声随风飘散……众人还未明白，就见几条身影已经窜了出来，为首之人头遮游牧的面纱，躬身施礼：“主子有何吩咐！”

来不及叙旧，秋叶凛声说道：“如今靖国为难，二小姐特让我等前来求援，但我们进不去轧账，请你带着大小姐出来……就说，二小姐现在性命垂危……。”女子神色一变，没等话说完，就已经消失……慕飞鵟若有所思的看着消失的身影，轻声问道：“这是你们邓家的军队？”

秋叶摇着头说道：“这是二小姐自己的人，当年大小姐远嫁女真，二小姐为防不测，将整支暗卫都给了大小姐，暗中保护她……。”慕飞鵟点着头，不再说话。

轧账之内，早已不复当年柔弱娇小的女子穿着一身锦衣，裹着兽皮，靠在铺着一张白虎皮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说道：“红罗，这几日大王子二王子可有勤加练习？”面前的女子也是老成的说道：“回大妃，这几日两位王子不曾懈怠；只是三公主这几日一直缠着可汗……说是要学习狩猎！”

女子将书放下，叹口气说道：“曦儿这孩子被可汗惯坏了；哪里有一个公主整日骑马射箭的……。”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道冷风，有人从轧账的窗口飞了进来，红罗红缚刚想大喊，来人说道：“大小姐，是我！”

将头上的面纱摘掉，女子皱皱弯弯的眉眼，轻声说道：“你怎么现身了？”女子来不及多说，只能拉起邓何笑的手说道：“大小姐，如今靖国为难，二小姐命在垂危，望大小姐能够出手相助……。”

书落在地上，这些年都不曾有过的惊慌失措，拽着她喊道：“欢欢出了什么事？”女子摇着头说道：“具体的属下也不知，只是，现在轧账门口正站着二小姐的两位贴身女婢，可……似乎可汗并未允许她们入内……。”

一把拉开轧账的大门，邓何笑脸色苍白的直奔大帐门前……冬梅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秋叶眺望着大帐内的景象，眼见着一位一身雪白，似乎身份很是尊贵的女子向这边踉跄着跑来，秋叶大喊：“大小姐……大小姐……。”

笑笑来到大门外，两旁把守的士兵看着，低着头恭敬的说道：“大妃……。”笑笑看着眼前虽然成熟许久，但仍是不该初貌的女子叫道：“秋叶……放肆，你们还不将贵客迎进来，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本妃的家人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无奈的低下头小声回道：“大妃，可汗有旨，靖国的人不得入内……。”笑笑被炸得耳轰目眩，大声呵斥道：“胡说，靖国乃是本妃的娘家，可汗怎会……。”还没等笑笑说完，慕飞鵟已经吼道：“完颜雍，今日你若不出来，本王就一把火烧了你的轧账……；你若再不出来，他日女真就会成为契丹足下的烂泥……。”

笑笑这才注意身后的男子，隐约中似乎想起什么，起身说道：“逍遥王一向可好？”慕飞鵟蹙眉冷对邓何笑，说道：“既是欢欢的大姐，无需与本王客套……今日本王一定要见到完颜雍，不然……。”

正怒火燃烧之际，听到一声嚎啕，接着看到一个男子怀抱着一个小女孩，神色不悦，怒气满满的吼道：“何人在此放肆，惊扰了本王的小公主……。”

笑笑回头望着自己的夫婿，看着那搂着父亲嚎啕大哭的肉娃娃；快走几步说道：“大汗，欢欢派人过来，请他们入帐吧！”

完颜雍抬头看着慕飞鵟，诧异许久，低声问道：“你与本汗可曾相识？”慕飞鵟狂傲的笑着，眉间朱砂随着笑声竟然颜色越来越深，直到最后一刻，嘴角的笑意转变成骇然的冷意，盯着他说道：“大可汗真是贵人多忘事，本王想着，当年你还是四王子的时候，见到本王似乎并不是这般模样……。”

完颜雍被怼得禁了口，身旁的几人却已经将随身武器抽了出来……完颜雍与慕飞鵟对视，最终低下头，敛下眼睑逗弄着怀中的女儿，轻声说道：“原来是靖国的逍遥王，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怀中的小公主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笑着张开手说道：“漂亮的姆姆，姆姆……。”慕飞鵟脸色这才稍稍缓和，轻声说道：“小公主，我不是姆姆，我是小公主的姨夫……。”

完颜雍看了几眼慕飞鵟，听到他只声称自己是邓家的女婿，并没有过分强调靖国逍遥王这个身份，也不好发作，毕竟如果按照辈分说来，他们也算是连襟；转过身说道：“让他们进来！”

可怀中的小女孩却早已不安于室，伸出手，激动的挥舞着小拳头叫道：“姨夫，姨夫抱抱……。”完颜雍闻听，心中竟浮现一丝落寞，拍抚着小公主的后背说道：“父王抱抱不好吗？”

小女孩却挣扎着忽然扯开嗓子大哭不止：“姨夫抱抱，抱抱……55555……。”慕飞鵟快走几步，笑着接过小女孩，那孩子立刻止住哭声，搂着慕飞鵟甚为亲昵……完颜雍一张脸彻底垮掉，要不是这大可汗需要威严，说不定此刻早已跑到别处去暗自神伤了。

笑笑看着慕飞鵟，这才想起妹妹早已嫁给眼前这个男人……想起多年前对他的惊鸿一瞥，直到现在，再见他，也是有些被他的外表蛊惑。

大帐之内，笑笑与完颜雍并排坐在上座之上，而下面就是慕飞鵟抱着小公主在不停的逗弄着；完颜雍至始至终一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多年前，他仍记得那个狡黠的小丫头眨着眼对他说道：“十三王爷不好吗？起码皮相好看……”今日看来，那丫头确实是说到做到，这男人到底是娶了那可怕的丫头。

大帐外来来回回端着果蔬马奶等伺候的下人，都偷眼看着这个怀抱小公主的男子，甚至有几个丫头已经不自觉的红了脸，更有些胆大的直勾勾的送去了秋波……。慕飞鵟讪笑，抬眸看着完颜雍，低声说道：“想必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汗早已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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