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救兵难请
邓何笑错愕的看着身旁的夫君，见他一脸的窘态，知道慕飞鵟所料不假，焦急地说道：“为什么？”
完颜雍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之色，打岔说道：“笑笑，本王有些事需要与逍遥王商议，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邓何笑起身，微微施礼，却在离开之前恬静的看着完颜雍，轻声说道：“大汗，笑笑这些年与你夫妻同心，即使颠沛流离，我也从不曾有任何怨言；但……大汗，假若当年没有欢欢，就没有今日的笑笑，更没有这几个孩儿……这些年每当我们深陷困境之中，出手相助的并不是女真的部族，却是我邓家那几百为我抛头颅洒热血的女子……大汗，做人……不可忘本！”
说完从慕飞鵟怀中，将那仍懵懂无知的女娃娃接过来，转身出了大帐。面对笑笑的话，完颜雍竟有些无地自容；诚如笑笑所说，这些年，他遇到的刺杀不在少数；却每每在危机关头出手的都是邓家之人，就如当年邓何欢的誓言一般：既为邓家人，必当竭尽全力护佑……
可这次的事情却让他踟蹰不已；面对靖国与契丹的绞杀，他只想坐山观虎斗，无论谁是胜者，他都并无失礼的地方，任凭他们对女真有诸多不满，也不会贸然向女真进犯。自从知道韶关之战，靖国被人偷袭，他就整日忧心忡忡，这两个强国的战争，他并不想加入；但今日慕飞鵟的到来，似乎预示着女真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慕飞鵟看着坐上深思的完颜雍；起身说道：“大汗，两国交兵，你坐收渔翁之利，这本是兵家常事；但我在此也要提醒你，契丹不比靖国，乃是一群不讲信用的家伙；今日你大可坐上观虎斗，可曾想过他日，你会变成他的鱼俎？”
完颜雍皱着眉头说道：“我女真与契丹近几十年来一直共同治理这片苍茫草原，不曾……”
“呵呵，不曾？不曾有过嫌隙？那这些年女真被契丹接二连三的驱散，以至于只能委屈的窝在这片地域不丰，牛马不肥的地方也是心甘情愿的？”
“你……”完颜雍被说得面红耳赤，猛然起身说道：“你这是来借兵的态度吗？”慕飞鵟笑着说道：“可汗，虽然此次我是来借兵的，但终其就，我是来帮着可汗的；难道可汗就没想过一朝统一草原，让自己成为这肥硕土地真正的霸主？”
完颜雍看着他许久，又坐了下来，举起茶碗说道：“请说！”
慕飞鵟挑眉：“大汗，如今靖国与契丹可谓是背水一战，胜负难料；如果……这一战，契丹获胜，必回长驱直入，扫荡中原，但那之后呢？你认为到那时这天下还会有能制约契丹的人或事了吗？只怕到时候契丹就会想起你这小小的女真，呵呵呵……那时，你认为女真还能与之抗衡吗？”
完颜雍点着头；慕飞鵟继续说道：“但若此时，女真与靖国联手，将契丹击溃亦或者说将契丹逼入寸草不生的荒漠之中，那时……女真就会成为草原的新一代霸主；契丹再难与之匹敌……。”
完颜雍忽然笑了，扶着额头说道：“逍遥王……呵呵呵，看来这些年是本王小看了你；也低估了那丫头；本王早该想到，能让她心甘情愿披上嫁衣的男人，定非池中之物……呵呵呵呵……逍遥王，你隐藏的倒是很深！”
慕飞鵟蓦然低笑出声，坦然的说道：“并非本王有意隐瞒；实则是本王的心本就不在这江山社稷之上；若这次不是事关本王爱妃，本王也懒得管闲事……。”
完颜雍这下倒是真的好奇了，看着他说道：“你对靖国江山不感兴趣？”慕飞鵟坦荡荡的笑道：“这世上，能让本王感兴趣的，大抵就只剩下我那顽皮狡黠的小妮子了！”完颜雍看着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似是而非的说道：“呵呵呵，也对，比起枯燥乏味的江山，那小女子倒是更为有趣……。”
眼见着慕飞鵟的眉眼略微沉了下来，刚刚和谐的气氛此刻却略显诡异嗰澀，完颜雍后知后觉的感到背脊发凉，看着慕飞鵟眼底的冰霜，才马上意识到什么，忙说道：“那丫头有趣是有趣；但……与她在一起，要时常斗智斗勇，实非上上之策！”
慕飞鵟眼底的冷气消散了一些，抬起头直截了当的说道：“当初，契丹滋扰女真之时，靖国不遗余力，出兵解救你们与危难之中；此时……我觉得，可汗也是时候偿还这份恩情了不是吗？正如刚刚大妃所说，人……切莫忘本！”
完颜雍苦笑着看着他说道：“今日你是誓不罢休对吗？”慕飞鵟霍然起身，对着完颜雍深施一礼说道：“实不相瞒，此刻欢欢只身在京城与叛军斡旋，本王归心似箭，没有一刻时间与大汗浪费……。”
完颜雍万没想到慕飞鵟会实话实说，一时间端着茶碗愣在那里，半晌之后才将茶碗放下，大笑着说道：“果然像她的作风，不愧是邓大将军的女儿……不愧是我女真大妃的嫡妹……慕飞鵟……今日……本王准了你的借兵……不为靖国，只为你与我之间这份连襟不能割断的关系……来人……上酒……。”
慕飞鵟长出一口气，身后的冬梅也瞧瞧的松了口气；看样子，老爷他们是有救了；但主子那边又怎么样了？
欢欢这几日食欲不振，总是在夜里没来由的惊醒；一身的冷汗，缩在被子里周身寒冷，每每抱着玉枕喃喃的叫着慕飞鵟的名字，这才能心安的睡上片刻。
白日里，走在皇宫之中，眼前的一切原本应该是她最憎恨、最厌恶、也是最深沉的恐惧的地方；可如今再站在这里，奇异的发现心中一片平静，那些年自己谨记的深仇，似乎只剩下过眼云烟……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个地方，抬起头，无奈的笑了；原来自己竟然又走到了慈仪宫中，眼见着门口把守森严；里面此刻静的出奇，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木鱼敲击之声；欢欢抬起脚准备迈进去，门口的人几经思量，最后还是将手上的长矛收了回来……
欢欢朝佛堂走了过去；站在门口，一阵清风吹过，将她的发丝吹散，伸出手将长发挑开，静静的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一声讥诮的冷音：“怎么？逍遥王妃不敢进来吗？”
欢欢转身看着已经被打开的大门，看着里面蒲团之上微微正坐的老妇，虽然此刻身上再没有那花团锦簇的妖娆色彩，但那一身清淡的水蓝色寡衫套在她身上倒也显得庄重。欢欢抬足走了进去；低声说道：“见过太后娘娘！”
文苑氏苍白的脸色却难掩眼中的恨意，计较的笑着说道：“太后？呵呵呵……哀家现在哪里还有太后的模样？而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欢欢看着她冥顽不灵的模样，摇着头准备离开，低声说道：“看来今日我来此，是来错了……太后娘娘，你虽整日手中捻着佛珠，敲着木鱼，但心思却还在这大千世界浮华众生中飘散……大抵，你这辈子都参不透什么佛法了……。”
“闭嘴……要不是你忘恩负义……。”
“太后娘娘，皇上将您幽禁在此，是让你闭门思过，你可曾思过？又可曾悔过？我看……你不曾吧……。”
“思过？悔过？哀家为何要思过？哀家又有何过错？当年是那贱人对不起哀家，是她，她抢走了皇上还不够；竟然连先皇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她是祸国殃民的祸水，哀家将她除了，又有何错？”
欢欢摇着头，轻声说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若是当年你在良贵妃入宫之前，就将她嫁给皇上，也许就不会有这以后诸多的事情了！”
“呵呵呵，嫁给皇上？，呵呵呵，哀家的儿子是注定要作九五之尊的，怎会因为一个区区的婢女而让他失去一切？告诉你，当年就是哀家对那个贱人说，让她进宫帮助皇上夺得皇位；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对先皇也动了心思，真是万死不足以抵消我的恨意！”
欢欢直到这是才明白过来，摇着头说道：“你可知，从你将她送入先皇的怀中那一刻，就注定了你自己的悲剧？太后娘娘，事到如今，你难道还看不透吗？”
文苑太后有些狂乱的眼神，却忽然轻笑出声，将有些散乱的灰白发丝梳整了一番，慢慢起身，又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鄙夷讥讽的看着欢欢，笑着说道：“不管如何，哀家都是最后的胜者，哀家……是这靖国最尊贵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她永远休想与哀家相比！”
欢欢摇着头，低声说道：“太后娘娘，最尊贵的女子这个称谓，真的抵得过夫君的疼惜；儿子的孝敬吗？……最尊贵的女人，欢欢……告退！”转过身，没有片刻迟疑，衣袂飞扬，青丝飘荡，那么的洒脱，那么的骄傲……诚如当年那个女人一样……一样的话语，一样的背影……
不知不觉间，脸上有了微微凉意，伸手触摸，才恍然……泪水……已经沾湿了衣襟……
韶关之战，愈演愈烈；双方厮杀，死伤无数，遍地的尸骨，漫天飞扬的秃鹫啄食着累累白骨，口中发出的呀呀之声，好似在嘲讽这愚昧的人类；又好似在为这些为国捐躯的儿郎悼念……
镇北大将军在腹背受敌，浴血厮杀中几乎功败垂成，却没想到从契丹的左翼冲出一对人马，所向睥睨，所到之处，契丹节节败退……直到与邓淮相遇，沾满血污的邓淮才看清一马当先的二人……
心中百感交集，那一身乌黑战袍，好似擎天的支柱，淡蓝色的眼眸，一脸刚正，却对他又是谦和有礼；不正是那几乎已经快忘掉容貌的女真四王子完颜雍吗？
眼见着身前一身银甲已经被血染透，完颜雍翻身下马，亲自来到邓淮身前，轻声说道：“岳父泰山，小婿来迟，让您受惊了！”邓淮匆忙下马，说道：“如今你已贵为女真可汗，邓淮受不起你这一拜！”
完颜雍真挚的说道：“岳父泰山，这些年若没有邓家的护佑，完颜雍早已命丧女真，又怎会有今日的种种……。”
身后传来一道平整的声音：“大将军，后方的叛军可还在？”邓淮抬头，看着马上恍若谪仙般的男子，马上说道：“后方叛军已与七日前不知何故撤离，故而，今日邓淮才敢冒死与契丹决一雌雄！”
慕飞鵟心惊胆战，拧眉问道：“叛军多少人马？”
邓淮叹口气说道：“大约五万之多，臣愚昧，竟不知大皇子叛变，还险些让韶关失守，臣有罪！”慕飞鵟勒紧马缰，大声说道：“大将军，速速整顿军队，调拨三万骑兵与我日夜兼程，速返京城！”
邓淮有些为难的说道：“实不相瞒，大军现在粮草紧缺，人马疲惫，若是此时再日夜兼程，唯恐……。”
慕飞鵟大叫一声：“若此时不折返，恐京城失守，到时候皇上与欢欢……性命垂危！”邓淮瞠目，慕飞鵟躁动不安地说道：“大将军可知为何叛军会离去？那是欢欢将京城唯一的三万守军都调拨往这前线；而后又沿途放出风声，此刻京城是一座空城，叛军想趁乱拿下京城……若此时我们不折返，一切都已成枉然！”
邓淮大叫一声，再次飞身上马，不顾一身伤痕累累，回了大军之中。完颜雍看着眼前的男子，最后轻笑一声，说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已经出兵，不妨与你们去一趟京城。”
慕飞鵟睨目看着他，完颜雍挑眉说道：“怎么？怕我趁机夺了你们的京城？”慕飞鵟却坦然一笑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欢欢相信你是个正人君子，本王也断然不会怀疑你……再说，你觉得有欢欢在，京城真的会如此轻易就被人攻下吗？”
想起多年前湖畔的那抹身影，完颜雍低垂着嗓音轻笑出来：“呵呵哈哈哈哈，的确，有那个女人在，恐怕想拿下靖国绝非易事……。”说完又打趣的看着慕飞鵟，小声问道：“你是如何降服那只母狼的？”
慕飞鵟讪笑出声，一本正经的说道：“本王是只公狼，而且是头样貌不错的公狼……。”完颜雍被雷得外焦里嫩，摸着鼻子说道：“幸好，幸好笑笑是个乖顺温婉的女子……”
京城一夕之间成为草木皆兵之地，城门紧闭；城中落户，城楼之上只有寥寥几人仓惶无助的偷偷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马；成武帝坐在孤零零的金銮殿上，默默发呆，一切正如欢欢所说，叛军折返回来，而且似乎在归途上与他那三万人马狭路相逢，寡不敌众，却不料那三万人也归顺了大皇子慕修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