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琢没工夫反驳这种幼稚的逻辑,她又拿出两张照片向对方展示:
“这两个人见过没有?”
照片中模特女靓丽的身影一下子刺激到会员男的记忆,他的瞳孔放大了,同时略带兴奋地点了点头。雕琢道:
“据说他们当时也到了现场,但是来得很晚。”
会员男证实了这个说法:
“他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犬只装车,准备撤离了。”
“你对这两人的印象如何?”
“不太好。”
“为什么?”
“他们和我们就不是一类人,那男的开了辆豪车,趾高气扬的样子。这两人说自己的狗丢了,要找一找,结果耽误了我们十来分钟的时间。但那男的一点歉意都没有,好像我们天生就该以他为中心,一切都要围着他转。”
雕琢注意到会员男抱怨的矛头全都指向了玩乐男,并未提及模特女。
看来这小伙子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对美女还是有着本能的好感。
“那他们有没有和你们的人产生过冲突?”
会员男摇摇头:
“冲突没有。只是有个朋友讽刺了他们一下。”
“怎么讽刺的?”
“他们不是急着找狗吗,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然后就有人故意刺激他们,说卡车上还有几条死狗呢,要不你们再去那边找找?”
“他们什么反应?”
“他们没听出来这是恶心他们呢,居然真去卡车那边找了。”
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会员男的嘴角勾起一丝嘲笑,仿佛找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刑警男则继续挖掘相关的细节:
“那他们最后找到了没有?”
会员男把手一摊: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去卡车那边找狗,我们开车走了。”
刑警男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可再问的,他便冲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警员做了个手势,警员会意,走到会员男身前说道:
“行了,没别的事了,我送你出去吧。”
会员男麻溜地站起来,礼节性地同刑警男和雕琢说了声“再见”,随后便毫不留恋地跟着警员快步而出。
刑警男仰靠在办公椅上,双手十指交叉地搭在自己腹部,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雕琢发问:
“你在想什么?”
刑警男睁开眼睛:
“我在想,模特女和玩乐男去了卡车那边找狗,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呢?”
雕琢耸了耸肩:
“也不知道他们找到了没有,要不你给交警男打个电话问问?”
刑警男点头,但打完电话后的结果让人失望,交警男说他也不知道,说是宠粮男等人散了之后,他也跟着走了。
“要不去找找那个卡车司机?出警记录上留着车牌号呢,找人应该不难。”
刑警男摆手:
“不用查车牌了,贪吃男那里肯定有司机的联系方式,问下就知道。”
没错,贪吃男这会儿正在警局里待着呢。
接着,刑警男又看了眼手表:
“时间也不早了,把贪吃男叫上,我们一块去食堂,边吃晚饭边聊。”
“哈,跟你认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有幸去警局饭堂吃饭。这一次待遇怎么这么好?”
“……你现在是协助我办案,别的废话少说。”
**
警局饭堂。
“难以下咽。”
贪吃男对着面前的餐盘瞅了半晌,最后给出了这么一句评价。一旁的雕琢反驳:
“你吃都没吃呢,怎么知道难以下咽?”
“这还用吃?”
贪吃男指着餐盘里的菜肴展开了点评:
“你看这韭菜这么粗,肯定老得嚼不动,红烧鸡块嘛,用的是催熟的肉鸡,一点香味都闻不到,再说这鱼,明显是冻过的,眼珠子都瘪了……”
“你尝尝这个狮子头,”
雕琢向对方推荐:
“听说是警局食堂的看家菜,又鲜又嫩。”
“看卖相倒是不错,”
贪吃男难得夸赞半句,随后却又摇摇头:
“可现在是夏天啊,口味应该清淡一点,这肉末的比例应该少一点肥肉,补充点马蹄进去,那多好啊!”
雕琢白了对方一眼,自己夹了颗狮子头,伴着米饭吃得不亦乐乎。
贪吃男愁眉苦脸地看看雕琢,又看看刑警男,刑警男也开始吃饭,好像根本没听见对方的抱怨,贪吃男忍不住了,他提出要求:
“我让店里的伙计送点饭菜过来。”
刑警男断然拒绝:
“不行。”
贪吃男最大的**就在于饮食,嫌疑人很可能就针对这一点对其进行谋害,他怎敢让他接触到外来的饭菜?
遭到拒绝后,贪吃男如小孩般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赌着气嘟囔着:
“为什么不行?”
“为了你的安全。”
刑警男也不多说,但短短的几个字分量十足,彻底断绝了对方的念头。
贪吃男长叹一声,充满了惆怅,然后他重新捡起筷子,夹了点韭菜送进嘴里,无比艰难地咀嚼起来。小插曲过后,刑警男开始说正事了,他瞥了贪吃男一眼:
“半年前帮你运狗的那个卡车司机,你和他熟悉吗?”
“你说丑貌男?”
贪吃男立刻反应道:
“熟悉啊,以前我往隔壁市拉狗都是找他。”
“丑貌男?”
雕琢和刑警男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是一个挺怪异的称呼。
“这是他的外号,他的原名叫xxx,但是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外号。”
提到这个话茬,贪吃男情不自禁地咧嘴笑开了,那是一种自信而又欢快的笑容,就像是人们看到了马戏团里的小丑。
雕琢看出对方的笑容里似乎有点内容,便多问了一句:
“有什么说法吗?”
贪吃男抬手在自己的上唇沟里比画了一下,挤着眼睛说:
“他是个兔子嘴。”
雕琢知道什么叫“兔子嘴”,那是一种先天性的面部畸形,患者的上嘴唇从唇沟处裂开,就像兔子一样成了三瓣嘴。
但是,她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笑的,所以瞪了贪吃男一眼:
“就因为这个,你们就管人叫‘丑貌男’?”
贪吃男也感觉自己的神态不太妥当,他讪讪地捏了下鼻子,收敛住情绪说: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
“他性格怎么样?”
“特别老实,或者说是窝囊吧。就像兔子一样,甚至连兔子都不如。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丑貌男那可是真正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听了这番描述,雕琢和刑警男已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
这应该是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可怜人,身份卑微,性格懦弱,脸部的残疾更是让他尝遍了世态炎凉,而他早已逆来顺受,只畏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敢反抗。
刑警男向贪吃男说道:
“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我有事情要问他。”
贪吃男却尴尬地咧着嘴说:
“我打电话恐怕他不会接。”
“为什么?你和他不是挺熟的吗?”
“以前是挺熟,但自从上次拦车的事情过后,他就不愿和我联系了。”
雕琢猜测着问道:
“怎么了?你那次没给他结账?”
贪吃男做出无辜的表情:
“这账没法结啊,第一,我自己没赚到钱;第二,我们的约定是要把狗拉到隔壁市,结果还没出城就被拦住了,他又没把活干完,我怎么结账?”
雕琢站在公允的角度评判:
“活没干完是遇到了意外情况,又不是他的责任,再说你已经收了宠粮男他们的钱,好歹应该给司机补偿点工费和油钱吧?”
刑警男也在一旁皱眉道:
“你就是看对方老实好欺负,所以能赖就赖。要是换个难缠的司机,能赖得了?”
贪吃男苦着脸为自己叫屈:
“警官,你们要是觉得我做事不地道,我也没话说,可我是生意人啊,很多事情只能自私着点,我要是像你们一样处处发善心,那早就赔死了。”
雕琢“嘿嘿”两声,说了句:
“无奸不商。”
转念一想,也不对,高岁见也是经商的,但他的经商理念,三观就正确得多了,看来还是个人本质问题,有的人就是奸,所以经商起来也是奸的。
刑警男没兴趣再纠缠这个话题,他对贪吃男说道:
“那你把他的手机号给我,我自己来打。”
贪吃男便查了丑貌男的电话号码报给刑警那,刑警男拨了过去,可是听筒里却传来了系统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怎么是空号?”
“空号?”
贪吃男不太相信似的,又拿自己的手机拨了一遍,果然如此,他一撇嘴道:
“不至于吧,连手机号都换了?”
雕琢提议:
“要不找人去查一下吧?”
刑警男点了点头,打了一通电话,安排了下去。
现在贪吃男已得到警方的严密保护,这相当于扼断了凶手连续杀人的犯罪链条,但由于对方是如此狡猾,不能掉以轻心。
吃完晚饭后,大家各自回去休息,雕琢自然也要回家。
刑警男送她到警局门口,因为她自己没有开车过来,所以刑警男便道:
“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话音刚落,雕琢手机便响了起来,一看,是高岁见打过来的。
“你结束工作了吗?”
“结束了,正准备回去呢。”
“往你前方10点钟方向看看。”
尽管有些疑惑,但雕琢还是按照高岁见所说的做了,于是,她很惊讶地发现,那里竟然停着高岁见的车子,而且高岁见就坐在司机位上。
一见女友已经看到了自己,高岁见冲她挥了挥手,然后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一直等到走到了雕琢的面前,他微微一笑:
“我来接你下班。”
这时,一旁的刑警男注意到雕琢的表情……那根本就不是平时的她,平时的她哪里还有“羞涩”这种状态?
可眼下,她却脸微微有些发红,但看得出来内心是很愉快高兴的样子。
享受了一阵这种甜蜜感之后,雕琢回过神来,介绍道:
“这位是高岁见,……我男朋友,这位是x警官,我现在就是在协助他办案。”
高岁见与刑警男互相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刑警男道:
“既然你有人接,但我就不管了,先走了,到时候案件有新情况再联系。”
“好。”
目送刑警男的背影离开后,高岁见牵起了雕琢的手:
“我们走吧。”
雕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跟着高岁见一起回到了车上,车子从警局开往了回家的路,路上,高岁见没怎么说话,雕琢看出他脸上的倦容,有些心疼:
“你是不是忙了一整天了?那还来接我?”
“没有忙一整天,而且就算是那样,来接你才是我的放松方式,见到你,能让我觉得心情好,疲惫什么的,感觉会比较淡。”
谁说高岁见不会说情话了?
当然,他的确是不会甜言蜜语,但往往那些朴实的真心话,更能打动人心。
雕琢内心涌过一股暖流,如果不是高岁见此时在开车,她就要伸出魔爪……啊,不是,她就想搭在他的肩头,靠一靠了。
“不过下次你要先跟我说,不然白白在外面等着。”
“没事,我也才到没多久。”
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高岁见突然问道:
“刚才那位男警官……你跟他很熟?”
“嗯,我们认识很久了,最开始因为不是同一个道上,交集不会很多,就是互利关系而已,后来经历了一些案件,成为了朋友。”
“所以这几天,你都是跟着他一起在办案?”
“是啊,案件太扑朔迷离,我跟着他们警方的人,马不停蹄都没什么休息,……你别怪我没时间去找你约会啊。”
雕琢摆出一副有点撒娇的样子。
高岁见笑了:
“这一点我才做得不好,我也忙。不过我想着,等忙完这一段就休个假,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真的?好啊好啊。”
雕琢的眼睛马上笑成了一轮弯月。
**
第二天一早。
雕琢再次来到警局,她去到了刑警男的办公室,而贪吃男正好也在,刑警男双眼现着血丝,模样有些憔悴。
“你昨晚做贼去了?没休息好啊?”
刑警男摆摆手,有些无所谓的样子,相较于自己的身体,他更关心的是案情的进展:
“和丑貌男联系上了,不过,”
他语出惊人:
“对方已经死了。”
雕琢挑眉:
“死了?什么时候?”
一旁的贪吃男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似的。
“两个月前,出车祸死的。”
雕琢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那个凶手又作案了。
两个月前的车祸,听起来和这两天的案件应该没什么关系。
“具体怎么出的事?”
贪吃男接着这茬问道,丑貌男怎么也是他的老相识,在细节方面他会更关心一点。
“两个月前,他开车在南绕城高速上出了事,卡车失控冲出了护栏,外面是道几十米的深沟,当场就死了,交警给出的鉴定是醉酒驾车。”
贪吃男立刻提出异议:
“醉酒驾车?这怎么可能!丑貌男根本是滴酒不沾的。”
刑警男看着贪吃男问道:
“这事你确定?”
“确定!以前我雇他的车,每次到了隔壁市都请他吃狗肉,他从来不肯喝酒,有一次我硬劝他喝了半杯,也就两小杯的白酒,他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再也不肯多喝一滴。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醉酒驾车呢?”
雕琢沉吟着说道:
“这就有点蹊跷了。”
刑警男却道:
“还有更蹊跷的。”
看到刑警男严肃的表情,雕琢预感到此事很不简单,她连忙追问:
“更蹊跷的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