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不熟，就见过那一次面，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那件事我印象很深的，所以绝对不会认错。”

贪吃男挥着胖胖的大手，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只见过一次面！

刑警男更加觉得有戏，这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简单，警方只要针对那一次事件挖掘线索即可，同时，他又在默默祈祷，希望这事确和凶案有关。

毕竟这座城市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

两个同城人的相遇也有可能只是一次巧合。

“具体是什么情况，赶快说说。”

刑警男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着，贪吃男这会儿倒不着急了，他看着刑警男，突然问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警官，你吃过狗肉吗？”

“吃过。”

贪吃男把身体往前凑了凑，追问道：

“那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吧。”

刑警男对吃这一块很不在意，以前朋友请客时吃过狗肉，具体的味道也不太记得了，对方既然问了，他就配合着敷衍一下。

“岂止是不错！所谓‘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啊！尤其到了冬天，炖上一锅狗肉，那真是既美味又滋补。”

贪吃男满怀赞叹地说道，他还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真能闻到臆想中的香味。等睁开眼睛之后，却又显出遗憾的神态：

“可惜本市没有吃狗肉的传统。要想吃到正宗的狗肉，得到隔壁市才行。”

刑警男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他只是想知道，贪吃男和宠粮男之间的纠葛，和狗肉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贪吃男接下来正要说到此事。

“每年冬天，隔壁市对狗肉的需求量都很大，本市又没几个人吃狗肉，我就在中间倒腾些贩狗的生意。半年前，我在本地收了一批活狗，找了车准备拉到隔壁市去。”

“却没想到，车在高速收费站那儿被一群人给拦下了。”

“这帮人一个个跟神经病一样，非要我把这车狗全都放了。我凭什么啊？这些狗是我花钱收来的，不偷不抢，有合法的运输证，你说放就放啊？”

“于是我们就吵起来了。”

贪吃男伸出一根手指在宠粮男的照片上点了点：

“当时就是这小子跟我吵得最凶，差点没动手。”

原来是这么回事！

本市确实有很多养狗爱狗的人，他们对吃狗肉这样的事情极为反感，宠粮男自己虽然不养狗，但他是在网上经销宠物用品的，和这帮爱狗人士混在一起也合情合理。

再联想到模特女也爱狗如命，雕琢忽然有了个合理的猜测，她把模特女和玩乐男的照片翻出来，再次向贪吃男问道：

“你再好好想想，这两个人当时在不在那群人中间？”

贪吃男很快回答说：

“不在。”

雕琢不太甘心地追问：

“他们有多少人？”

“那可不少。陆陆续续来了得有七八十号，汽车在路边停了一排。”

“这么多人的话你会不会记不清楚了？”

刑警男问道：

“也许这两人就在里面，只是表现得不够突出。”

“这个男人另说，但这个女人如果在的话，我怎么会记不清？”

贪吃男把模特女的照片推到刑警男面前：

“这样的女人哪怕只在大街上看过一眼，也会忘不了的。”

确实，照片上的女人如此美丽，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过目不忘，刑警男无法反驳贪吃男的逻辑，他只能认可模特女不在场的说法。

模特女如果不在，那玩乐男也没有出现的理由。

难道这事真的只和宠粮男有关？

他需要知道更多的细节，便继续询问：

“后来这事是怎么解决的？”

贪吃男说：

“后来我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也支持我，不允许那帮人继续拦车。但这帮神经病还是不依不饶的，搞得警察也没办法了，只好在中间和稀泥。”

“最后，商议出一个折中的方案，我以成本价把所有的狗卖给这帮人，他们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雕琢评论道：

“这稀泥和得倒是不错，至少你没有亏本。”

贪吃男不满地嘟囔着：

“表面上没亏，实际上还是亏了，这车狗要是拉到隔壁市，一转手我能挣两三万呢。”

“你卖给他们多少钱？”

“五万。”

“这钱谁出的？”

“那帮人自己凑起来的，具体谁出多出少我就不知道了。”

雕琢想了想，又问：

“他们最后怎么处理那些狗呢？”

“我不知道。拿到钱我就走了，这帮神经病，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待！”

从贪吃男这里貌似已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刑警男开始思量下一步的侦破计划，筹谋片刻之后，他又唤来一位警员：

“你调几个人手过来，排查一下附近的监控记录。另外，联系110指挥中心，查一下x老板说的事，是哪个警察经手处理的。”

警员应了句：

“明白。”

虽然昨晚贪吃男的手机意外关机，致使嫌疑人的行动受阻，但那家伙很可能已经到达过这一带，所以排查附近的监控记录，或许能重新发现对手的行踪。

而寻找半年前出警的警察，则是为了查清那场涉狗纠纷的更多细节。

刑警男这两步棋都是根据最新情况作出的安排，思路清晰，目标明确。可贪吃男却觉得对方漏了点什么，他忍不住要提醒一下：

“我呢？你们准备怎么保护我？”

刑警男果断说道：

“你跟我们走。从今天开始，你吃住都在警局里，直到我们抓住那个凶手。”

“啊？”

贪吃男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们警局的伙食怎么样啊？”

雕琢调侃了句：

“美味不敢说，但至少不会要了你的命。”

**

小型会议室。

坐在刑警男与雕琢面前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个头不高，相貌平平，如果脱去那身警服，绝对是个扔在街头就找不着的普通人。

他是市公安局交警支队高速大队的一名干警。

半年前的那起堵车事件，就是由他出面处理的。

交警男翻看着手里的几张照片，看完之后将照片分抓在两只手里，左手三张，右手一张。

“你们说本市出现了一个连环杀手，这三个人已经遇害了，”

他先举起左手，然后放下，又举起右手：

“而这个人就是杀手的下一个目标。”

刑警男点点头，同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交警男皱着眉头，游离的眼神显示出他的思绪似乎跳出了这场对话之外。刑警男拉了对方一下：

“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交警男勉强挤出一丝干笑，那是下属讨好上级时常常出现的表情，然后他咧着嘴说道：

“只是我觉得有点太夸张，不太真实。”

雕琢摊摊手：

“但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

“好吧。”

交警男控制住翩飞的思绪，准备回答之前的提问，他把手里的四张照片合在一起，挥了挥说道：

“这几个人，在半年前的那场纠纷中我全都见过。”

这个答案大大超出了刑警男的预期，他立刻向前探着身体追问：

“你确定吗？”

“我确定。”

刑警男和身旁的雕琢对视了一眼，欣喜中带着一丝困惑。

如果这四人确实都是那场纠纷的当事者，那意味着警方终于找到了四个被害人之间的关联纽带，这就为警方之后的工作奠定了坚实的调查基础。

不管是追查凶手身份，还是预防命案再次发生。

可是贪吃男却坚称没有见过模特女和玩乐男二人，这事到底差在哪儿呢？是贪吃男刻意隐瞒了什么？还是交警男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雕琢接过交警男手里的照片，她特意挑出了模特女和玩乐男那两张，提示对方说：

“据贪吃男反映，他当时在现场可没有见到这两个人。”

交警男给出解释说：

“他是没见到，这两人是最后才来的，当时他已经走了。”

原来是这样，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刑警男开始详细了解事件中的相关细节。

“这两人也是来营救那些狗的吗？”

他晃着模特女和玩乐男两人的照片继续问道，他觉得以这两个人的身份性格，似乎不太可能参与这样的公益活动。果然，交警男的回答证实其中另有原因：

“他们是来找狗的。”

“找狗？”

“这个女人之前养了只狗，后来跑丢了，她在网上看到了运狗车被拦下的消息，就带着男朋友过来，想找找自己那只狗在不在这里。”

刑警男点点头，这就合理了。

模特女对自己养的狗非常重视，为了找狗才不顾身份来到这样一个混乱的现场。

雕琢又问：

“那她找到了吗？”

交警男想了一下，摇头说：

“好像没有。”

雕琢“嗯”了一声，继续问道：

“你刚才说她是在网上看到的消息？”

“是的。”

“这事这么快就上网了？”

“来拦车的那些人本来就是在网上集合起来的，他们全都是养狗爱好者，以年轻人为主，平时喜欢上网交流，还专门为此建了一个qq群。”

“那天他们就是先在qq群里约起来，纠集了二三十人来拦车，这些人来到现场以后又拍照片发帖子，在好几个宠物论坛上宣传造势。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人来。”

“而这一对小情侣，是来得最晚的。”

刑警男从中嗅到了一些思路，立刻吩咐以为警员说：

“派一个技术员去调查宠粮男的个人电脑，找出那个qq群和相关的论坛，最终我要的是那天参与拦车的人员名单，越全越好！”

警员马上通过电话进行安排，刑警男则继续向交警男询问。

“这帮人里面谁是组织者？”

交警男指了指宠粮男的照片：

“应该就是他，因为就数他和贪吃男吵得最凶，后来我建议大家集资买狗，也是宠粮男头一个响应，他几乎把身上全部现金都掏出来了，我记得有七百块，最后只留下了一些零钱。”

“那些狗后来怎么处理的？”

“听他们说是要送到流浪狗救助站，具体送没送我就不知道了。”

交警男耸耸肩膀：

“我的任务只是解决高速路口的拦车纠纷，对于那些狗，说实话，我可没心思去管。”

雕琢“嗯”了一声，对交警男的态度表示理解。随后她跟刑警男一块，拿起桌上的一份资料翻看了起来，那是交警男填写的出警记录，记载了半年前那起纠纷的起因及处理过程。

下面简略描述一下。

时间：xx年xx月xx日。

报案人：贪吃男。

事发地点：绕城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口。

事发经过：上午九时，贪吃男雇佣牌号为xx的货车运送活狗236只，从本市出发，准备前往隔壁市进行贩卖。货车在市内行驶过程中，被宠粮男看见，宠粮男随即将相关消息在qq群内发布，他号召网友组织起来，拦车救狗。此建议得到部分网友响应。

上午十点左右，运狗货车抵达本市南绕城高速公路收费站。

宠粮男驾驶牌号为xx的小汽车将货车拦停，随后网友等数十人先后赶到，宠粮男要求贪吃男将货车所运活狗全部放生，贪吃男不同意，双方随即发生争执。纠纷导致附近交通一定程度受阻。

贪吃男于上午十点三十二分拨打110报警。

处理结果：上午十点三十七分，交警男抵达收费站现场，对双方纠纷展开调解。经调查，货车证照齐全，并且已办理运送食用犬只的相关手续，宠粮男等人提出的扣押运狗车辆的诉求属于无理主张，不获支持。

鉴于宠粮男等人拦车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小动物，此举与社会主流价值观相符，因此建议贪吃男能作出适当让步，双方共同协商解决相关纠纷。

下午两点左右，双方就纠纷处理问题达成共识：

贪吃男将所运犬只交给宠粮男一方处理，同时宠粮男一方共同出资，给付贪吃男人民币五万元整，以弥补对方的个人损失。

下午三点左右，宠粮男一方凑齐人民币五万元整，交给贪吃男。贪吃男随后离开现场。宠粮男等人从货车上清点出活狗共计228只，另有8只狗已经死亡。

下午三时五十分，宠粮男等人将228只活狗另行运走。

事件处理结束，收费站附近交通恢复正常。

……

这份出警记录相对来说比较简单，这也情有可原，因为这样的纠纷在警方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看完事发经过，刑警男觉得其中的一个细节需要深究一下。

“这里写着‘纠纷导致附近交通一定程度受阻’，这个受阻的情况有多严重？”

交警男回答说：

“不是很严重，当时虽然聚集的车辆比较多，但是大家都有意识地把车贴着路边停靠。收费站那块地还是挺宽敞的，只有最边上那个入口被堵住了，其他几个都能正常通行。”

“那应该不会因为交通的事情节外生枝吧？”

交警男很确定地说了声：

“不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的根源肯定就在那场纠纷中了。

刑警男继续研读那份记录，试图从这短短几百字中觅得那个连环杀手的蛛丝马迹，可是他看了又看，却再也找不到端倪，最后，他无奈地将资料放在一边，重新面对交警男。

希望能从对方的记忆中再挖出点东西来。

可刑警男也不知道具体还能再问些什么。

倒是雕琢，笼统地作出了一个假设：

“如果说那个连环杀手当时也在现场，那么以你的第一感觉来判断，你首先想到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