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边说,一边已经各自抽出了一只手,向雕琢抓了过来,用力捏住了她的肩头。
如果不是他们出手,雕琢一时之间,倒还真想不到应该如何对付才好,既然对方已经先出了手,那么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请你们松开。”
那两人不放手,他们推着雕琢的身体,只不过将她推出了一步,她的双臂便已自下而上扬了起来撞在他们的手臂上,将其手臂震脱。
紧接着,雕琢又一脚踢出,踢在其中一人的小腹上,然后一掌击中了另一个人的后颈。
那被踢中小腹的人发出了一下嗥叫声,雕琢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继续进攻,她身后那建筑物的大门突然打开!
她听到一大群人的呼叫声,接着,马上就被那群人困住了。
有好几个人拉住了雕琢,她踢倒了其中的两个,但人实在太多,一时半会无法全部打倒,不到半分钟,她已经被他们拖进了建筑物。
建筑物中全亮着橘红色的灯光。
这种颜色的光线令人感到窒息,使人有置身洪炉中的感觉。
雕琢被七八个人拖了进来,她一边挣扎,将在她身边的人都逼了开去,也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下震耳欲聋的呼喝声,任何人都不可能凭他的喉咙发出那样的声响,自然是扩音器的作用了。
随着那一下巨喝声之后,所有的声音、动作,都静了下来。
雕琢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身形异常高大的人,穿着一件金光熠熠的长袍站在一座台上,双手高举着。
那人的头发和须盘虬在一起,看不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他给人的印象却极其深刻,因为那一双眼睛在充满了暗红光芒的空间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采。
他高举着双手,开始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雕琢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在这时候,她开始打量建筑物的内部,宽宏的空间看来像是一个大教堂,在里面的男男女女,大约有两百来人,随着那人发出迷幻的、念经也似的声音,所有的人也都发出同样的声音来。
这种毫无意义的字句,构成了一种巨大的催眠力量,使人昏昏欲睡。
雕琢向那人走去,那人转过身来,将他的双手直伸到了她的眼前,同时,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她,在这一刹间,雕琢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邪教组织的教主。
同时,她也可以肯定,教主对催眠术有着很深的研究。
而此刻,他就是在对雕琢施展催眠术。
雕琢对催眠术也很熟悉,所以她一发觉到教主的目光如此异特,便立刻沉声道:
“不用对我注视,我能对抗催眠。”
其实,任何人都可以对抗催眠,只要他有对抗催眠的决心,和他事先知道会接受催眠。
雕琢的话令教主吃了一惊,但他那异光四射的双眼仍然盯着她,看来他不相信她的话,还想以他高超的催眠术制服她。
本来,雕琢还想再提醒教主,如果催眠他人不成,被他人反催眠的结果会怎么样,但是一转念间,她心中立刻想到,到这里来是为了调查事实的真相。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如果她采取正当的途径,一定无法从这些人口中套出任何事实来。
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正是这些人的首脑。
如果她可以使他进入被催眠的状态中,那么她就可以命令他将一切他知道的事情讲出来,一个人在被催眠的状态中所讲的话,都是潜意识中所想的,不会有谎话。
那么,雕琢就可以得知真相了。
当她想到这一点时,就不再警告教主,而只是和他互望着。
要使一个施展催眠术的人被反催眠,有两个办法。
一个办法是你同时对他施展催眠术,只要你的意志比他坚定,催眠术的造诣比他高,那么你就可以将他击倒,使他被反催眠。
第二个办法,则是尽一切可能抵制他的催眠,那么在一定的时间中,他未能对你达成催眠的目的,自己反倒进入了自我催眠的状态。
雕琢考虑到教主能够拥有那么多信徒,他的催眠术一定极其高超,所以她并不同时施展催眠术,而采取第二个办法。
她要防御他的催眠,使他的催眠失败,而令他进入自我催眠的状态之中。
催眠者要使人进入被催眠的状态,就是要使对方的精神集中,所以被催眠者对抗的方法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的精神分散。
雕琢虽然就站在教主的对面,双眼也望着他,可是她却完全当作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她的脑中所想,全是一些不相干的事。
她在想中东的舞蹈,在想深海鱼类为什么会自我发光,在想几百种股票上涨和下跌的比率,在想高岁见那句简单朴素的表白——
等会,高岁见的表白?
额,雕琢甩了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强行让自己想了些别的。
时间过去了很久,站到雕琢的双腿开始有点发酸,她的耳际听到的,仍然是那些邪教徒的歌唱声,那使人昏然欲睡,她必须想更多复杂的问题来对抗。
终于,至少在一小时之后,雕琢看到教主双眼之中的奇异光采渐渐敛去,他的眼珠开始变得呆滞,雕琢又忍耐了两三分钟,才慢慢扬起右手来。
当她慢慢扬起手来之时,教主的右手也开始扬起。
刚开始,他好像还有一点迟疑,但是随即,他完全照着雕琢的样子“有样学样”,雕琢缓缓吸了一口气,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
“带我到一个可以供我们两人密谈的地方去。”
教主在听了她的话之后,身体慢慢转了过去向前走,雕琢跟在他的后面,在那时,她才有机会打量一下那两三百个邪教徙。
她发现他们全都有规律地在摇摆着身体,口中发着喃喃的声响,双眼发直,在那种暗红色的光芒下看来,简直像是一大群幽灵。
这情形很骇人,雕琢可以肯定这些人已经全受了催眠。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保持清醒,然后继续专注跟在教主后面,教主已经掀开了一幅布幔,来到了一条走廊中,接着便走进了一间小房间。
小房间布置得十分精美,光线却很黯淡,进了房间,教主就呆立着。雕琢低声道:
“坐下。”
教主听话地坐了下来。
雕琢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从教主的回答中,可以猜测他可能是个俄国人。
“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太阳教教主。”
“在这以前呢?”
教主忽然笑了一下:
“贫民窟中的老鼠!”
对话到了这里,雕琢完全放心了,因为她深信教主已经在她的控制之下,他连他以前是贫民窟中的小偷一事也讲了出来,那么,不论问他什么话,他都不会拒绝回答的。
她立刻单刀直入:
“你的教会曾处死过叛徒吗?”
教主听得雕琢这样问,却现出了一片呆滞的神色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
“没有。”
雕琢皱了眉头,对方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说“没有”,那不太可能是在骗她,但她却又没办法相信他的话:
“你们杀过人,一个女人。”
教主的样子更加呆木,像是根本不明白雕琢在说些什么,雕琢直望着他,提高了音量:
“你们是怎么对付入教的女子?”
对这个问题,教主反应倒很快,他立刻道:
“我们将入教的女子洗涤,以驱除她体内的邪恶。”
“有人发现了你们的这种仪式,是不是?”
“通常很少有人发现。”
雕琢进一步逼问:
“有一个在博物馆工作的考古学家,曾经发现过,而你将他谋杀了。”
但是教主又现出发呆的神情来,那显然是她的问题,一点也触不到他的潜意识之故,所以才使得他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这就像去询问一台电脑答案,但电脑却根本没有这种资料储备一样。
如此看来,考古男的死,和这个邪教组织无关,不过那一卷录音带上的声音,又该作如何解释呢?雕琢仍然不死心,又问道:
“你将谋杀假扮为汽车失事,你利用汽车失事杀了一个人。”
教主缓慢地摇着头:
“没有。”
雕琢双手按在他的肩头上:
“你杀过人。”
可是教主却只是摇着头。
雕琢没有办法可想,她后退了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托着头思索了好一会。她原本以为发现这个邪教组织的时候,一切事情就都可以水落石出了。
可是事情发展的结果,却和我想像的大不相同。
她没有理由不相信现在教主所说的话,因为他正在成熟的被催眠状态之中,不会说谎。过了好一会,雕琢才又问道:
“你知道附近还有什么异教组织?”
“在六百公里外有一个,他们崇奉天上的云。”
六百公里外,那显然和雕琢要追寻的事情无关,她站了起来了,来到教主的身前,用力在他的左颊上打了一巴掌。
然后,她立时离开了房间。
她知道,半分钟后教主就会清醒过来,而半分钟的时间,足够使她离开这里了,她来到了外面的大堂,那些教徒仍然摇摆着身子在唱着。
雕琢也听出他们所唱的,和录音带上的那种“哀歌”,没有一点共同之处。
当她驾着车驶离车厂的时候,心中有些沮丧。
本来,一件疑案已经可以水落石出,但是现在,却又变得茫无头绪。
她和怪盗男推断,考古男是死在一个邪教组织之手的,其实那只是他们的推断,没有任何事实可依据,可却是唯一可以遵循的路。
现在此路不通,当然感到茫然。
雕琢驾着车在公路上疾驰,直到她看到了一辆警方的公路巡逻车,才想到该怎么做。
应该到警局去去查看考古男汽车失事的资料,多少可以得到一些线索,所以,她把车开到了调查失事经过的那个警局,当说明了来意之后,一个警官用疑惑的眼光望着她:
“你怀疑什么?这只是一件普通的交通意外。”
“我怀疑是谋杀,一件十分神秘的谋杀,所以想知道当时的情形!”
由于她的神情很认真而且诚恳,所以警官并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他道:
“好,一切纪录我们都保存着。”
在他的带领下,雕琢到了另一间房间中,另一个警员拿来了一个文件夹,她在一张办公桌前坐下,那文件夹中是失事时的照片,和主理这件案子的警官的报告书,她开始仔细地阅读着。
当雕琢看完了那份报告,和那些汽车失事的照片之后,她发现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她的错误是,或者说她跟怪盗男两个人的错误是,以为考古男是被谋杀的。
从一切文件看来,正如那位警官所说的,疑惑什么呢,只是一件普通的交通失事。像那样的汽车失事,当地每一年都有好几百宗。
当雕琢离开警局时,天色渐黑,她驾车到考古男的住所。
车上,她不断思索着。
考古男死于汽车失事这一点,如果得到肯定的话,也就是说他的死和那卷录音带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必须先撇开考古男的死,单独研究那卷录音带的来源。
这样一来,事情可以说是复杂得多,但也可以说简单得多。
至少,考古男并不是因为那卷录音带而死,雕琢可以专心一致,在那卷录音带中下功夫。
接下来的几天,她带着录音带,走遍了当地大规模的电脑语言中心,目的是想弄清楚那首哀歌里面单音节歌词的内容。
其中有一具大型电脑,可以说有九百六十多种印度方言,一千二百多种中国方言,而且,电脑还能根据储存的资料,来判断它未曾储存的语言属于哪一类。
但雕琢还是失望了。
她所得到的,只是判断,而不是准确的、肯定的答案。
电脑的判断,和她的判断大同小异,她在一听到录音带中的那首哀歌之后,就断定其是出自东方人之口,电脑的判断,只不过肯定那出自中国人之口而已。
它无法判断出哀歌的歌词,是用中国哪一个地方的方言所唱出的。
既然连这一点都无法断定,自然也无法进一步知道歌词的内容。
雕琢又有了另一个设想,她猜想,那可能是中国帮会的一种隐语,关于这一点她倒不必担心什么,因为她在道上混迹多年,认识的人是很多的。
其中有一位老者,身份极高,经历极多,知道几乎关于一切道上的“语言”。
所以,雕琢通过电话与这位老者联络,请求他的帮助。可是,以老者在道上的地位之尊,对帮会隐语的熟悉,他也听不懂那首歌词的内容。
“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别在帮会隐语中动脑筋了,在我听来,那不属于任何帮会的隐语,别白费功夫。”
电话里,老者劝着雕琢,不过他马上又道:
“当然,我对于帮会隐语的经验全是过去的,时代在日新月异,谁知道现代帮会的隐语是怎样的?”
他的这几句话,陡地提醒了雕琢,使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她所想到的是,在考古男这个国家,有许多中国人,其中有些中国人可能由于过去的渊源,或者是由于新的环境,一样可以有帮会的组织。
中国的帮会组织精神在当地延续,侠义部分退化,而犯罪部分加强。
是不是考古男和那一类的帮会组织发生了关系呢?
要弄明白这一点,就必须广泛调查考古男的日常生活,从日常所接触的人这一方面着手,这自然是一项十分繁重的工作。
但雕琢有信心。
很快,她的调查就有了一点眉目。
她查到考古男在他工作的地点,总共不过三家中国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考古男和他们的来往,维持着很平常的关系,而那三家中国人,不可能会是帮会分子。
是有另外的一点,引起了雕琢很大的注意。
那就是考古男几乎每半个月,就要到隔壁城市去一次,那里有着举世闻名的唐人街,聚居着许多中国人,或许这是一条线索。
雕琢还在考古男的私人书信中,发现他经常和隔壁城市的一个地址通信,对方的收信人,是一位叫“舞小姐”的女人。
于是,雕琢又去到了隔壁城市,找到了那个地址,那是一幢相当旧、但却维修得很好的房子,当她按了门铃之后很久,有一个人将门打开了几寸,向她望来。
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体格极其强健,一只手把在门口,从他的手指骨突出这一点看来,这个人在拳击上一定下过很大的功夫。
对方的神情极不友善,瞪着眼:
“你找什么人?”
雕琢回答道:
“我找一位舞小姐。”
那人的态度更恶劣了,他大声道:
“这里没有什么舞小姐,走!”
随着那个“走”字音落,他“砰”地将门关上,雕琢早就料到可能有这样的情形了,所以她随身带着一封那位舞小姐写给考古男的信。
她再次按门铃,那人又声势汹汹地开了门,喝道:
“告诉你没有!”
雕琢心平气和:
“这位先生,请你听我说几句话,别那么大火气好不好?”
“你想说什么?”
她将那封信取了出来:
“请看这封信,是这里寄出来的,发信人是一位舞小姐,我现在要见的就是她。”
那人一伸手将雕琢手中的信抢了过去,他动作粗鲁,向那封信看了一眼,便将之抛了出来:
“她本来住在这里,不过已经搬走了,别再来骚扰我!”
随着男人讲完了话,他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雕琢后退了一步捡起那封信,在刹间,她很是疑惑。
为什么男人开始说根本没有舞小姐这个人,后来又说她搬走了?
卷录音带上的女子的尖叫声,发出如此绝望呼声的女子,会不会就是舞小姐?
这位舞小姐和考古男关系十分密切,是不是这位舞小姐出事时的声音,被记录了下来,而又落在了考古男手中?
雕琢在捡起那封信时,呆立了片刻,而就在那片刻之间,她发现在那幢房子的玻璃窗后,有好几对眼睛在向她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