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心吐胆而忧虞兮，犹荏弱而云泥。
凡韦带之求学兮，唯应试之皇义。
入鬼雨之袤阵兮，遭九转之凭期。
智参差而盈眦兮，何一考而传檄。
缘不次而弃逐兮，须周规而校绩。
路漫漫其修远兮，终必攘缪而却戾。
唯理主义和应试教育的话思源听懂了，突然大声喊道：“我就最恨他妈的应试教育！”
他这猛然一嗓子，声震屋宇，方圆五万毫米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连亦煌也吓了一跳，没想自己的引申议论引出了个精神病。思源恢复理智，讲述了他的悲惨故事。他从小体质差，总是去医院看病，但他人还算聪明，小学时仍是尖子生，到了中学就不一样了，由于脱课多，成绩总也提不高，为了能考一个好学校，他父母就逼着他拖着羸弱的身子进入那一望无际的题海，终于在茫茫题海的雷区中触发了水雷，导致哮喘大发作，抢救后状态一直不佳，所以最后考进了中专。
亦煌听罢笑道：“恭喜你，因祸得福。应试教育早已形成不可动摇的体系，就像东晋时封山封水一样，尽管朝廷一再反对占山护泽，但士族门阀依然我行我素；同样的，尽管现在上峰一再强调素质教育，但高考的指挥棒却依然轻松自如地指挥着应试教育在正常运转，并且运转得好极了！好在这里不是应试教育的地盘，你已意外地进入了传统文化的根据地”。又解释说，自己跟他不同，是偏科生，而且偏重的都是副科，分数再好也没用。虽是不同情况，确是同一根源，故此两人臭味相投。思源认为亦煌知识广博，是个有趣之人，愿意与其搭讪、聊天，并自此常常向他请教中医知识；加之思源吃过的药比全体室友的总和还多，俗话说“久病成良医”，自然比别人多几分对医药的悟性；更重要的是，他更想了解自己的病源，所以学习意愿和积极性也比别人着实多了几分。
向思源发表完偏激议论后，亦煌想起了《我的未来不是梦》歌词中的“对自己的承诺”，而要去“认真地过每一分钟”，于是自发自动、自觉自愿地去到教室读书。如果说学习首先是出于“热爱”，那么“习惯”就应是它的支撑体系，记得社会心理学家h·c·凯尔曼有一个研究成果，说是通过顺从、认同、内化这态度形成的三阶段，就能养成一种全新的习惯。于是亦煌告诉自己，现在要的不是热情和冲劲，而是耐心和毅力，他想到了姐姐台灯上贴着的“恒”字，想到了她一年前和一年后判若两人的状态，还想到了中医不偏不倚、不走极端的处事原则，于是不再纠结于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之争，也不再纠缠于《真爱是谁》的暧昧、疑惑和摇摆，而是集中精力驶向医学知识的海洋。待到真这样去做了，亦煌才发现，世界是多么的美好，以前的所谓读书都不是读书，而是鹦鹉学舌、人云亦云。
开始的几天，需要强制自己执行内心拟定的规划，不容自己有丝毫偷懒，但仅仅一周以后，情况就大不相同。《黄帝内经》中有一段话：“譬犹刺也，犹污也，犹结也，犹闭也。刺虽久犹可拔也，污虽久犹可雪也，结虽久犹可解也，闭虽久犹可决也。或言久疾之不可取者，非其说也。言其不治者，未得其术也。”意思是困扰难解的问题和症结就像尖刺、像污损、像结子、像闭塞，即便这个尖刺、这个污损、这个结子、这个闭塞已经扎了很久、染了很久、缚了很久、堵了很久了，还是可以拔出、洗净、解开、通畅的。如果说问题和症结已经存在很久而无法解决、没法治理了，那种观点就是错的，其实是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现在，亦煌已经找到了这种办法，那就是自觉意识、内心热忱加上良好习惯。
经过不足二十天的坚持，他就已经确立了一种全新的学习方式，且无意中改造了自己的生活方式：每天如果没有把当天学习的内容完全搞懂并有效延伸，就睡不着觉，再晚也会学到内心目标达成才休息。亦煌觉得，这样学习很开心，也很有成就感，每天都是带着愉快的心情入睡的。有趣的是，即便因学习而睡得很晚，却一点也觉不出累，非但学习不累，而且第二天也起得早，睡眠质量也非常高。亦煌十分感激先哲前贤的教诲，他们都是发觉自身有真正需要才去自主探求的，跟随他们的脚步就走对路了。以前读书不多却很疲惫，原因是没能做到自觉，现在每次小测验亦煌都很开心，自信满满地落笔，因为那是证明他学习成果的好机会。甚至想，应试教育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自觉、自愿、自发、自动、自主地学习，那些所谓的弱项科目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唯一后悔的是，觉悟得太晚，如果早几年明白，一定会山河任我重安排。但又转念，若没有前途和感情的双重垮塌，又怎会生发这样的痛苦进而产生这样的自觉呢？
不仅学业上突飞猛进，而且生活上也天翻地覆，每天洗衣服已经成了亦煌的好习惯。下午课后至晚饭前，他必定在洗衣台边唱歌边洗衣，然后到解剖室旁的晒台上，边看夕阳边晾衣服。这时，解剖室也变得不那么狰狞可怖了，透过那厚厚的窗玻璃，似乎能看到里面正呈现出很多的秘密、很多的智慧、很多的故事。他的衣柜里再没有一件脏衣服，成了全校最整洁的男生。落叶树的邋遢和常青树的干净其实并无本质区别，谁都必须面对落叶的困苦，只是落叶树是被动地等到不得不落叶时才被动地一无所有；而常青树则是危机相伴、主动更新，褪去旧叶、长出新枝，拥抱新的每一天。
学习和生活的双双重塑，令所有人对亦煌都刮目相看，班主任郑娟私下找过亦煌，夸奖他近来进步飞速，亦煌笑道：“谁都有长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