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新学年,新气象。经过一年的摸爬滚打,九三中医的男女生们都成了师兄师姐。在新生里,大家看到了金旭光神采奕奕的样子,亲切亲近亲密亲和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现在仍旧读一年级,也仍旧住106宿舍,只是多了四张新面孔,把满员八人的寝室拥挤成七人宿舍。以前三个人时,是不用寝室长的,现在七个人了,必须定一个了。鉴于旭光横跨两个年级,室员们一致同意由他担任寝室长。
大家互相作着自我介绍。个子最高、说话最多的叫祁玉鸣,戴着眼镜、总是笑嘻嘻的叫贺展鹏,看上去最弱不禁风的叫曹思源,那个“小黑皮”叫屈浩兵。相比他们对中医的兴趣,还不如他们对满校园女生的兴趣,但仅仅一天以后,就发现存在高年级男生觊觎低年级女生的现象,于是对亦煌和立祥大叹苦经,好在亦煌和立祥不是那一类的掠食者,属于安分守己的素食动物。金旭光则安慰他们说,凡事要忍耐,等你们熬成了高年级男生,也可以这样恃强凌弱的;并且,今后上了社会、做了医生,也一定是从冷板凳坐起,等你长出了胡子、老到了一定岁数,才可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一番话说得祁玉鸣他们好不郁闷,临了每人向旭光讨了一支万宝路,说是安慰一下寂寞烦乱的心情。
新学年开设了不少新课程,中医方面有针灸学、方剂学、古典医籍、中医内科、中医外科、中医伤科等,西医方面有病理学、药理学、西医内科、西医儿科、组织胚胎学、微生物和寄生虫学等。曹思源问亦煌:“为什么中医必须学西医,而西医却不用学中医?”若是一年前,亦煌也会抱怨,但现在的他已在上个学年的课程感悟和失败恋情的死荫幽谷中初初明白了一些“般若波罗蜜多”,于是娓娓道来:“中医原本不是科学,它是文化、是哲学,所以很多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像爱情一样,是哪壶开了提哪壶的。然而西医是科学,能在实验室里被反复证明,就像呈堂证供一样,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思源显然对亦煌的“壶论”没有听懂,亦煌遂耐心解释说:“哪壶开了提哪壶,就好比在谈恋爱的时候,你哪里好就喜欢你哪里,凡你不好的地方都视而不见;中医也是如此,某一种药材中的某种属性对你的病有用,就可以用上去,至于无关的部分则让它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在打官司的时候,律师会盯住你的漏洞,找到你的破绽,然后把你置于死地;西医也是这样,经常是副作用击倒作用,它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从不像中医那样模棱两可、反合吊诡。近代以来,西风压倒东风,民*时期甚至出现了‘废止旧医案’,就是要灭了中医。”
“是吗?这么严重?”
“你想,中华五千年文明,是靠什么治病救人的?靠的就是中医。西医直到两百年前还是相当落后的,美国的国父华盛顿就是被西医的放血疗法给放死的。但是现在,中医这个传统文化之精华,正在慢慢地被销蚀。如果你觉得学习越实用越合算的话,那么说明你并不热爱医学,如果热爱,你会说,这件事真好,我比西医多学了他们所不知道的。其实,中医的销蚀是世界文化普遍衰落进程的一部分,还譬如藏医、蒙医、维医、傣医、印度医、埃及医、阿拉伯医等,都在走下坡路,而这些医学,有一个共通的地方,就是人与自然相和谐。当下的社会,缺的正是这个,你不觉得现代人正在走上一条不归路吗?那是唯理主义产生的恶果。”
后面的几句话让思源一下子摸不着头脑,亦煌见思源满脸狐疑,索性在背后加上一脚、落井下石,道:“其实,你不觉得唯理主义跟应试教育很像吗?唯理主义认为,理性是万能的,真理的标准就是理性,感觉是虚假的、混乱的,只能导致错误;应试教育认为,分数是第一位的,文凭是至上的,德行、素质、感觉、思想、悟性等全是假的,跟分数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还有,应试教育认为,每个人都有他不擅长的功课,要在他的短处多多用力,提高他的成绩,尽可能地让他成为全才、通才,就是他们所谓的全面发展。”
应试赋
应试者,公平之初衷,酝才之渠道,选拔之方式,教育之痼疾也。强化训练,题海战术,原旨识记之功,却生厌学之念;统一模式,标准答案,希冀规范之用,反成教条之实。朝钟暮鼓,起早贪黑,无益身心健康;诸事不查,一锤定音,有碍持续发展。既非为人明理之学,又非格物致知之义;只觉多寡盈缩之患,全无价值信念之根;唯图文凭攫取之利,而失内省自励之效;虽有素质拓展之题,仍乏对应改良之策。智有聪愚,性有巧拙;识有深浅,悟有早晚。中规逾矩,各有长短;修短成败,需合机宜。呜呼!应试之路也,顽梗不化;盘根错节,相因相生;苛责严令,变本加厉。学生何辜,束手就缚;旷日积晷,长歌当哭。
丽日艳兮栉风急,晨露沾兮星月披。
思盘郁兮虑蹇产,频失寐兮惝余悸。
十数载而磨霜兮,一朝坠而落第。
冰塞川而途暮兮,信歹命而陨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