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自修时,有蛮多女生问亦煌草书是怎么写、怎么练的,弄得立祥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没人理没人问的,好不郁闷。
夜自修结束后,亦煌特意留下多学习了一个半小时,精研的宗教和哲学开始发酵、起作用了,他对学习的态度已与过去截然相反,他明白,学习是因困惑而学习,因寻求而学习,不是为学习而学习。
返回寝室的途中,偶遇当班的张奕书记,张奕问:“今天夺冠,感想如何?”
“我没想到。”
“估计你也没想到,因为专家评委组原本想把你的作品放在三等奖的,理由是字虽好,但不是主流,不能作为样板。我是力挺的,我说,是的,这不是老师教的字,但这是自主创新,我们做事需要创新,不能墨守成规,所以我建议给予特别奖。后来,评委们经过研究,认为确实是一等奖的水平,但不能给予一等奖,干脆设特等奖,二等奖改一等奖,三等奖改二等奖,以此类推,今后万一有人问起,就说特等奖就是特别奖,奖励给他的标新立异和自主探索。”
“原来如此,感谢张书记,您在好几件事上对我的帮助很大。”
“哦,对了,那晚舞会的事情,现在心里平复了吗?”
“可以接受了。但是,我今后还是不跳舞了。”
“创伤挺大,是吗?”张奕笑了,“不跳就不跳吧,没有哪个人经过青春是不带伤痕和不留情结的,我也是,但是不告诉你,呵呵!”
“您真好!”亦煌感激地说,“要是所有的老师都像您这样,我们的学习和成长还会那么痛苦吗?”
“但有可能成长不好,”张奕说,“有阳光,也有风雨;有协助,也有打击;有快乐,也有悲伤,这样才能更全面地成长。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会看到,这些都是你不可或缺的人生营养。”
深夜,亦煌一个人洗着堆积如小山的衣服,看着身边静谧葱翠的绿意,想着近阶段发生的事情,嘴里哼唱着《十六岁的花季》主题曲,感觉自己的青春之花正在悄然绽放。
那天,亦煌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不速之信,盖着松江的邮戳,却不是柳康的笔迹。拆开那封信,里面是粉红的信纸,折成燕尾分岔的酷型,显得很奇特、很别致。展信一看,更是被文字中透出的大胆和热烈惊得不知所措。
亲爱的煌,你好!
或许,你还不认识我;或许,你看到过我。
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被你那幽默的话语,不高不矮的身材,标致的脸庞和翩翩的风度吸引了。的确,从今天起,我才认识到“一见钟情”的真正涵义了!
亲爱的煌,想和我交个朋友吗?你愿意的话,请你在本周六下午三点左右在西渡口等我,行吗?
请不要和你周围的女生们讲话!我好妒嫉!
哦!给你一个甜蜜的吻!
一个爱慕你的人
亦煌拿着信,怔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是谁写的。恶作剧?再看看,确实是女生的笔迹,跟粗大麻了划的男生笔迹有天渊之别。松江的邮戳,可是在松江,除了柳康和肖雪,没有其他同学或朋友呀!跟肖雪是绝缘体,写这信的可能性跟柳康同等,几乎是负数。那又是谁写了信,专程或路过松江时投递的?西渡口?那就是说,那女生是奉贤人,莫不是sullivan?想到这儿,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贱!人至贱则无敌,为什么还要去想早已成云烟的事情呢?
正愣愣的,许佳见状悄悄过来,站在亦煌背后瞄了一眼。亦煌也没有要藏起的意思,他正要占卜求巫呢!
“不错!行情见长啊!”许佳笑道。
“你看是谁写的?”
“去赴约就知道是谁啦!何必玩这猜谜游戏呢?”
见亦煌还想问,许佳不耐烦道:“不是sullivan,不要抱幻想,人家找你的话,跟你一起走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地写什么情书呀,你最好仔细认认字迹。”
哦,对了,字迹。亦煌回想了sullivan书法比赛的字迹,甚至是那张珍藏于心的小纸条的字迹,有七八分相似,但确有不同,怎么没能冷静、理智地想一想呢?是什么冲走了冷静和理智呢?
许佳继续分析道:“信里说,或许你还不认识我,或许你看到过我。依我看,那个女孩可能真的是你不认识的,她见你有感觉,你也许连她是谁都没关注过,这世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多了去了。还是眼见为实吧!”许佳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身:“哦,对了,这封信,你可别让苗俪知道了。”
亦煌在江边百无聊赖地踱步,已经心神不定地等了半个小时。为了揭晓答案,今天连午饭也没吃,中午放学直接就冲出了校门。再过十几分钟,就是三点钟了。那个神秘女孩就会出现,究竟是谁呢?可是,自己为什么要等在这里呢?等一个未知数?追求新奇本不是亦煌的性格,他只对熟识的人和事感兴趣,不会主动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那苗俪算不算是自己的女朋友呢?如果是,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呢?亦煌一时间觉得自己很是混乱。
江边,已没有了乞丐,却多了不少叫卖“豆腐干、蛋”的小贩,吵得人心烦。江畔绿树葱茸、满目青翠,江水伴着如鲫的船只,静静流淌、轻轻吟唱,根本不管苦乐心事和人间沧桑。忽然想起与sullivan同船而渡的情景,竟也恍如隔世,亦煌不由得叹气自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刚想着斯夫,洪雷斯夫竟摆渡而来。这家伙一见亦煌就喊:“喂!你傻愣愣地干什么呢?在等人?”
“没,没有,不等人。”亦煌撒谎。
洪雷粗中有细:“你现在不是乘徽宁路直达车回南桥的吗?怎么……”
“最近车站在整修,要暂停几周。”怕洪雷问得过细,亦煌连忙用另一个谎言来掩饰前一个谎言。
没想洪雷不依不饶:“为什么你不跟那个西渡女孩一起走了?为什么你改乘直达车了?为什么你今天会在这里出现?”面对洪雷的十万个为什么,亦煌脑子空转十秒,依然哑口无言,想自己实在没有突出部战役中解巴斯托克之围的本事,漏洞既然堵不住,索性就转守为攻:“哎,沈晓贤怎么没跟你一起走?她跟徐青到底怎么样了?”。
好在洪雷不是晓贤,对感情的事终究不算细腻,且没经过琼瑶小说的洗礼,未学着死缠烂打、揪住不放的钻劲,于是重演了在松江被引入歧途溜溜转圈的一幕,叹息道:“走!我们边走边说。我发现,感情的事,眼睛是最会骗人的,有些看起来很好,其实两人之间早已不堪重负、几近崩溃……”
亦煌怕他又联想着问起sullivan,于是又校准靶位,问起青贤恋的细节。虽然成功地引开了主力,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不令洪雷生疑,只好若无其事地跟他去赶西星线。在西星线上破灭了希望之星,情书之事遂尘封为不解之谜。
终于临近期末考试了,其他课还好说,就是解剖学内容多得吓人,那课本天然就是做哑铃的材料,三本书摞在一起足可以拗断骨头。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立祥决定通宵背书,把解剖学嵌进脑子里;亦煌见通宵亮灯无法睡着,既然躲不过,也就随着鏖战。但意志跟记性真的是两回事,别说嵌进脑子里,就连头部的八块颅骨和十五块面骨都记不住,两人互相提醒,还是漏了躲在里面的筛骨。
小脑颗粒细胞直径4微米,食道、十二指肠、输尿管的长度都是25厘米,小肠长6米,三块听小骨重0.5克,肝脏重1500克,每天流经心脏的血液有8吨,大脑有160亿个神经元,每个器官都要知道它们的身高、体重、腰肥、裤长。
内外屏障、内外胚层、内外循环,好像什么事都是内外有别。
上皮组织、结缔组织、肌肉组织、神经组织,搞得像个组织部。
呼吸系统、脉管系统、消化系统、泌尿系统、生殖系统、内分泌系统、运动系统、感觉系统、神经系统,弄得几乎系统性硬化。
颏下三角、下颌下三角、枕三角、枕下三角、听枕三角、颈动脉三角、椎动脉三角、肌三角、肘后三角、腹股沟三角、股三角、动脉导管三角、膈上三角、胆囊三角、腰上三角、腰下三角、膀胱三角、尿生殖三角、肛*三角以及危险三角,那么多“三脚”,早被踢得半身不遂。
虹膜角膜角间隙、颞浅间隙、咬肌间隙、颞下间隙、翼颌间隙、斜脚肌间隙、前臂屈肌后间隙、指髓间隙、指掌间隙、鱼际间隙、舌下间隙、咽旁间隙、咽后间隙、胸骨上间隙、气管前间隙、椎前间隙、食管后间隙、膈下间隙、腹膜后间隙、耻骨后间隙、直肠旁间隙、直肠后间隙,搞得差点间歇性癫痫发作……
堆积如山的名词和错综复杂的方位把他们搞得七荤八素,熬到后半夜实在是撑不起眼皮了,两人就起来擦一把冷水脸、做几个俯卧撑,直到晨光熹微,立祥大叫一声:“降龙十八掌,好俊的功夫!”惊醒了睡梦中的亦煌,这才把最后一章抢记脑中。
虽然期末考试成绩还是不佳,但两人总算是挤进了前十名,这已是男生寝室凤毛麟角的好成绩了。特别是亦煌,虽然名列第八,但心里已是一片光明,他知道,新学期来临之际,这前三名中必有他的名字,因为他已经悟到了学习的真谛。
与此同时,那个小学升初中考过全县第一的人已经领先一步、捷足先登了。经过一年持之以恒地复习,曾姐终于咸鱼大翻身,在暑假期间拿到了北京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这个好消息让亦煌更受鼓舞、倍感振奋,他不仅看到了老姐从阴霾中自信走出的身姿,也从中看到了自己可能的未来,只要不灰心丧气、妄自菲薄,只要投入全身心的努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黯淡的前途上一定会重新燃起炬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