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招果然有效,黛玉浅笑嫣然,露出一对梨涡,侧首悄悄对迎春道:“你支的招还真管用。”迎春颇有几分得意,“那是自然。”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黛玉转过头去,正了正色,依旧按照迎春的法子,却并不搭理底下站着的奴仆,也不说话,只接过了雪雁端上来的一杯凤露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一盏茶的功夫喝下来,原本对这位离家多日,年岁也不大的小主子还心存糊弄的奴才们,一个个地都敛了心思。个个都在心里打起了鼓。
自家去了的当家主母贾敏,是个成日里只知道诗词歌赋的,对家中庶务管的少。待夫人去后,老爷每日郁郁寡欢,再加上是男子,就更不管了。本来这些刁奴就闲散惯了,昨儿老爷把卖身契都给了小姐收着的消息早就传开了,有些人顿时有了些顾忌,而还有一些胆大心思多的,却不这么想。
那黛玉姑娘不过是个小孩儿,即便有个强势的外祖母家撑腰又如何?那管不了林家的事。自家姑娘和主母一样,最是个看着刻薄嘴,其实心肠软又好说话的。到时候求个恩典,直接离了林家,谅她一个小姑娘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迎春坐在后头,先是品尝了一杯牛乳茶,又吃了一块酥酪,用了一片桂花糕。估摸着黛玉茶也喝的差不多了,于是便悄悄道:“咱们可以开始啦。”
黛玉将手中端着的白玉青提盏缓缓的放到桌案手边,淡淡道:“谁叫郑容?”
郑容一愣,他没想到姑娘第一个提的人不是那些偷懒耍滑、和姑娘闺阁息息相关的丫头,而是他。虽有些诧异,但却趾高气昂地从队伍中站了出来,摆出一副和气的样子,道:“小的郑容。”
黛玉浅笑着唤道:“郑伯。”语气中不乏恭敬客气。郑容本来看黛玉三言两语叫来了侍卫做下马威,还有些心虚,见这姑娘待自己和林老爷平时一样客气,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姑娘有何吩咐?”
黛玉笑道:“最近爹爹病着,家中一切庶务由我来打理。这首先第一样,便是知晓家中项目多少。不如郑伯就把账本给我看看吧。”
郑容一愣,脸上露出了一丝的不情愿。黛玉是个七窍玲珑心,那一丝的不情愿,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怎么?郑伯莫不是这几日太为我爹爹忧心,连账都不记了吧。”
郑容尴尬笑笑,连声道:“怎么会?怎么会?记呢记呢,账本哪能不记?”说着,便对身边一个小厮吩咐道:“还不快去账房把账本拿给姑娘看看?”
紫竹苑离账房并不远,不一会儿那小厮便取了来。郑容舔着脸把账本恭敬递上去,“姑娘有所不知,咱们林府人多,小的平时记这些账也是眼花缭乱。怕耽误姑娘功夫,反正也不急,姑娘不如先处理旁的,这个以后慢慢学。待老爷病好了,小的亲自去跟老爷汇报。”
言下之意,这个东西很难哒!你一个小姑娘,看不懂的。还是回去绣花吧,以后我跟你老子汇报就行了。
谁知黛玉半酸半讥诮地轻哼一声,瞟了郑容一眼道:“郑伯是在我家待久了,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人多人家。这府里如今除了我便是爹爹茕茕孑立,我那京城的外祖母家光是小丫头就上百口人呢。外祖母让我学看账,那样的我都能看得来,自家的有什么看不来的?”
三言两语丝毫不留情面,刻薄得郑容满脸通红,他在府里大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可没想到姑娘如此不给面子,不由怀恨在心。
黛玉粗略翻了翻,笑道:“郑伯写了一手好字,这账本也甚是清爽。难怪爹爹夸你是这家中的好账房。”刚才还觉得有些失了面子的郑容这才觉得挽回了一点颜面,不由躬身道:“哪里哪里,都是老爷教的好。”
迎春坐在后头忍不住笑意,这个林丫头,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扯谎了?以前林如海断然不会教她看账,连管账的是谁,还是刚刚问林忠的,林如海几时说过夸郑容的话?
黛玉却没有继续放了郑容的意思,而是轻描淡写地道:“不过郑伯拿错了,我要的不是这本给外人看的平整账。”
此言一出,所有人包括郑容在内,全都惊呆了。
迎春淡淡笑笑,她偷偷见过凤姐管账,这账本总是有两本,一本是给外头官府看的,涉及到交税,自然一些摆不上台面的不能写。务必要好看,更主要是得哭穷!
而给家里人看的还有另外一本。
郑容知道自己是碰上了行家,没想到短短时间,林如海竟然已经教会了女儿这个本事,果然是探花郎。于是讨好着笑道:“原来,姑娘说的是家里账,我现在就给姑娘去拿。”说着对小厮使了个眼色。
黛玉有些惊喜,悄悄问迎春道:“你们懂这些?”
她印象中迎春和她一样,是个什么都不管的性子。
迎春笑道:“你忘了我哥哥屋里住着一个金算盘了?”
黛玉知道她在编排凤姐,于是点了点她,笑而不语转过身去。
不一会儿,另一本账也放到了黛玉眼前。郑容恭敬道#“姑娘,就是这个了。”
黛玉翻了翻,满眼的字看着有些头皮发麻。让她看诗词,就是看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不妨事。可这账务,到底从来没看过。刚才不过是唬人的,这下可要露馅了。
于是不由求助迎春,“姐姐,这个……”
迎春拍了拍手中的花生米皮,不假思索地道:“假的。”
什么?这下轮到黛玉震惊了,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