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沈榕猜测过她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毕竟上次瞅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又是当朝首辅大人的表侄女,想必手段不浅。
事实证明她太瞧得起这位。
对方气势汹汹过来找她,警告她几日后的中秋诗会必须来,大概以为她是个清高的读书人,打算在诗会上用什么法子,当着所有学子、老师、士儒的面羞辱于她,叫她一辈子抬不起头。
荣辱、脸面、傲骨、风度——对任何赤诚正直的好青年、好读书人来说,这都是个不小的打击,威慑效果应该是不错的。
只不过沈榕私以为,对自己这种面皮厚的人来说,大概用处不大。
方铭薛下手可真是客气。
如果换成自己是她,会先让人把沈榕最近被男子们纠缠的事情渲染一番传出去。桃花固然好,可要是弄不好,会变成桃花煞的。
桃花煞完了不妨再试试她那个中秋诗会,听说有朝廷官员出席,要是能让她当着官员的面儿不小心出丑,那就更美好了。
顺便还可以帮助沈榕勾搭一两个家世身份不错的年轻小郎君,写写诗传传情什么的,最后将那物件送到各方家里头,看那些人不要了她的命。
这般下来,前途也毁了,名声也臭了,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做人熬过接下来的士子会,听上就美哉不是?
只可惜,啧。
说到中秋,今年的中秋她原本打算在家给爹蒸些月饼,印花模子的样式都想好了,只等着去镇子北头的糕点坊借,到时候还能给左邻右舍都送些,连带着舅娘家。
可惜她走的匆忙,事情没来得及交代父亲……算了,就算交代也没用,难不成还指望沈郭氏做月饼给人家送。
也不知道苗苗怎么样了,自己没和他道别,估计他会生气。
其实沈榕之所以答应钱二来参加士子会,主要目的是为了远离苗苗。至于钱二说的什么“想不到沈榕兄如此全心全意待我”之类的话,真是太看得起她。
苗苗差不多到了议亲的年纪,十五岁,别人家的孩子都该说媒定亲。他虽然有时候做事不太惹人喜欢,然而若是从长辈的角度看,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大多数人本质都是善良的,苗苗也一样。
十五岁的孩子,在家娇生惯养长大,没见过太多曲曲折折的黑暗和手段,长这么大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清乔镇。
她从小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由嫩嫩软软的粉团子长成少年郎,她唯一的表弟,这个世界上对她最诚心最好的人,叫她怎么能去伤害。
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在别人眼中不讨喜,对别人也确实不好,可他唯独对你好,对你最好,好到他用十五岁孩子能表达的方式都表达了。
他对别人爱理不理,对她永远都亲亲热热,他性子傲,动不动和别人闹的不可开交,但是只要扯上沈榕,他就会老实本分许多,他长这么大家人年年给他过生日,他却只记得沈榕的生日,同样年年给她过。
纵使全天下人都不喜欢他,沈榕也喜欢。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如果要论谁还能让她冷肠黑心的沈榕有所动容,那么一定是郭苗苗。
可这种喜欢不是情人的,也变不成爱情,沈榕能做的,就是在能力范围内照顾他,寻个好亲事,平静度过一生。
因而对苗苗的心思,她拒绝无效后,只能用这种办法远离。
舅娘知道自己的想法,也说过会劝他,希望这段时间苗苗能淡了心思。那才是他的归宿。
屋子里清清冷冷的,她眺望窗外的月亮。轩窗大开,秋风习习扑面而来,她整个人裹在清冷中。
康定波她们每天晚上都下山,明面上打着“学问交流”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则是寻欢作乐。
临走时她用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巴,将钱二和聂钊都哄走,硬把两人往歪路上带。
原本她想把沈榕也哄走的,后来发现难度太高,而且有可能被反哄,就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到沈榕跟前作妖了。
这些天被男子们缠的烦,沈榕好几个晚上都拒绝和她们出门,只身留在卧室读书。
她发现没有了康定波的日子平静又美好。
李仁友等官员只在士子会初始几天带她们学习点东西,后来便全是自学以及和名士大儒们交流、听课、讨论。
李仁友离开了,可和她一样是大皇女派系的其他人却没有走。她们大多是各方名士,以导师的身份被邀请过来,留在士子会上给学生们传道授课解惑。
实际上,她们是大皇女一派的眼睛,听从上头那位大人的话,选取可靠的士子作为新鲜血液注入朝堂。
王道俊便是其中一人。
她观察沈榕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