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有人拿着画轴找沈清源?”
钱府某个别苑,杨蔚卿嘴巴合不拢,“确定是找沈清源?”
钱大小姐恭恭敬敬地站在先生对面,对先生见了鬼的表情有些疑惑:“确实如此,听说她们找了两天,昨日便走了。”
钱大重点强调的是这句话,但杨蔚卿可还沉浸在她的第一句话中。
“找沈清源?来这里找沈清源?沈清源怎么会在这里?”
听着她魔怔般的喃喃自语,钱大简直莫名其妙,“先生,您难道不知,被您举荐过去和舍妹同往士子会的沈榕,便是沈清源女儿吗?”
还想收人家做弟子,连人家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
又是一道雷劈的杨蔚卿外焦里嫩,“……沈榕是沈清源女儿?”脑子里头翻江倒海意识混沌不清:“沈榕是沈清源的女儿……”
钱大看不下去了,“都姓沈,多明显。”
整个白石村姓沈的就那一户外来人家,和其他原住居民不同。
“是哦,都姓沈,都会画画,字写得好,诗做的也好。”杨蔚卿狠狠一拍大腿,悔的肠子都青了,“眼瞎的混账东西,怪不得,怪不得横看竖看都眼熟极了!原来是沈清源的女儿!”
钱家是清乔镇霸主,镇子上冷不丁来那么多陌生人自然会私下调查,钱大见那些人寻沈榕的母亲,想到妹妹还和沈榕在一起,便将此事知会杨老先生一声,哪知道她的反应这么吓人,发起火来连自己都骂。
斟酌片刻,问:“先生,您认识那沈清源?”
只道是个二十多年前外地来的落魄书生,没什么本事,娶了个草包,后来生了个女儿,再后来病死于家中。
很平常的故事,怎么会和京都来的大学问家杨老认识?
她神色尽管伪装的很好,依旧让杨蔚卿瞧出了些许不屑,顿时脸拉下,毫不留面子地训斥,“你懂个什么,清源兄当年便是在京都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得圣上御赐金笔,一时间无限荣光,华冠京都,要不是后来——”
她顿住了嘴,冷哼,“无知小辈,你走吧,老妇还要读书,不想看见你。”
被指着鼻子臭骂的钱大并没有生气,她素来喜怒不行于色,仍旧恭谨地行礼后告退。
出了院门,钱大皱眉,不太相信老顽固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
华冠京都,得圣上御赐金笔,荣光无限,说的真是沈清源?那个在她印象中,给人家当账房先生,偶尔摆摊到镇上卖字画的穷酸短命书生?
这些叫人心惊肉跳的字眼,着实不应该是形容她的。
只不过老顽固那种人会撒谎吗?
答案是否定的。
钱大呼吸有些急促,从来都冷静自持的她双手负后,在原地来回踱步了好大一会儿,吸口气平复平复滚烫的血液。
她首先想到了远在南省的妹妹。既然沈清源来历不凡,这帮子人千里迢迢到清乔镇找沈榕,指不定为了什么事情。若是好事,兴许她那妹子能跟着飞黄腾达,若是坏事……
钱大立即准备去书房,修书派人到南省传信。
自己在那边没多少势力,基本帮不上忙,只是她不能看着妹妹出事,钱大虽然黑,却是真心疼爱这个胞妹。
至于沈榕……
她的势力太小,只够救自个妹妹,一个外人与她何干。
钱大走后杨蔚卿一人沉默在太师椅上。
往日风流少女,跨马扬袂,倚剑执卷,飒飒博雅,而今阴阳分隔,身处故人之地,却不知故人竟在身边。
往日神采奕奕的脸苍老了许多,沉淀着岁月的双眼隐约泛着辛酸。
她与沈清源的情谊世间无人能理解,或许沈清源对她并不熟悉,然而在杨蔚卿心中,那人却是她年少时候追逐的星辰和奋发的动力。
她将她视为导师,视为挚友,在暗中仰慕此人的才学,发誓定要超越她,可某一天,你发现头顶追逐的星星忽然不见了,人生忽然间就没了方向,簇拥你的只有无尽迷惘。
她知道沈榕的母亲很早便去世,今日才晓得,沈榕的母亲就是沈清源。
二十多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这世界上有谁能抵挡的了时光的消磨。
想着钱大的说辞,她心中有些疑惑。既然清源兄早已过世还找她干什么?沈榕现在还在省城,那帮人离开清乔镇,莫不是去找沈榕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杨蔚卿心头的悲伤化为火气,脾气不好地骂了句混账东西们,当即研磨修书准备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南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