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告诉她,士子会的事情她们五天后就出发,毕竟路途遥远,提前去总是没错的。这次沈榕不打算请假,她打算直接辞职。
几个月的时间总不能也请假吧,孙老板对自己那么好,自己不能坑她。
这日去粮店干活,沈榕把事情和孙老板说了,另外说明自己已经帮孙老板找了个可靠的账房先生替换。
那人是村里的读书人王赐匀,连考了三年秀才不第,为人忠厚老实,给孙老板做个账房绰绰有余。
孙老板满脸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沈榕在她这儿干了这么久,人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加上沈榕此人着实好的不得了,要不是她事态紧急,孙老板真不舍得放人。
两人商量好五天之后交接,这五天就先在店里干活,到时候孙老板会发给她一个月的工钱。
沈榕深为感动,再三告谢拒绝,拗不过孙老板虎着脸非要发钱,最终还是同意了。
外出的事情她没有和任何人说,也不打算告诉别人。
出个远门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去去就回。
是以五日之后的晚上,沈榕将银子交到沈郭氏手中,顺便说了事情后,沈郭氏满脸茫然。
“你说你要去哪儿?”
“去省城几个月。”
“几个月?”
“不晓得,大概三四个月吧。”来去路程两个多月,省城内待上半月到一个月,时间其实是很赶的。
沈郭氏尖叫着跳了起来:“三四个月你让我花这点,你是要饿死你爹吗!”
钱的确不算多,不过家里头粮食都有,只要不做些过分的事情,饿死是不可能的。
她的解释听在沈郭氏耳朵里就是放屁。
这个不孝女分明就是准备饿死自己,要不然她怎么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个时候一走了之。
他立即伏到桌面儿上,捶着桌子扯着嗓子嚎哭:“哪个家里养的女儿都像你这般狠心,要饿死你亲爹,日子没法过了,我干脆去死算了。”
哭着说着,真的进屋抽了条床单出来,还当着沈榕的面绑了个鞋子,扔进横梁上。
无奈地扶着额头,沈榕道:“爹,你知道咱们家的房子不结实,上根横梁差点被你拽断,修了大半个月才拆换下来,这次你要是再弄坏,谁来给你补?到时候风吹雨淋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沈郭氏顿时犹豫起来。
也是,万一真塌了,沈榕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他自己可咋办。
“爹,天色不早了,你先去睡觉吧,明日清早我去向赵夫子多少借点,你省着点花总是够的。”
听了她的话,沈郭氏这才稍微满意点。好歹他为自己多争取了些福利不是。
“记得你的话。”他麻利地抽了床单,解下鞋子穿上回屋,临走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好似为自己这般手段取得的胜利多么得意洋洋似的。
旁边的沈榕从头到尾将他的神态纳入眼底,实在忍不住想笑。
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路。拿捏一个人和拿捏一群人的差别在于,能否找到其中的共通之处。
沈郭氏从本质上来讲,其实和钱二是一样的啊。
《寒江独钓图》
天涯何处觅佳音,世路茫茫本无心。
无情未必真豪杰,知交何须同根生?
垂泪一别人千里,日后寒暖各自珍。
慷慨自古英雄色,甘洒热血写青春。
赵夫子将沈榕送到镇外的官道上,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这辈子的知交好友。
她脾气傲,能说到一块儿的人没几个,沈榕是其中之最。
沈榕此人从来不会反驳他人的意见,就算有不同的见解,也只会笑着婉转地提出来,不可谓不善解人意。无怪所有人都夸她脾气好。
两人相识有五年了,可谓朝夕相处,感情甚笃,而今眼看着故交即将远去,纵然她这般的七尺女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赵夫子将手中的柳树枝递给她。
如今已是夏末入秋,难为她还专门去折了这个东西。
沈榕接过叶子干枯稀疏的柳枝,作了个揖,转身登上马车。
杨柳依依惜别离,念君来日再相依。
赵夫子,日后再会。
马车里钱二正坐在榻上等着她,目光透过小木窗望出去。官路后方越变越小的身影依旧稳稳伫立,隔着老远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不舍的视线。
钱二心中五味陈杂。
来送她的人只有母亲和姐姐,好友一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