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和王姝真是冤家路窄,不过今日是在谢府,王姝根本不想在谢涟面前失了风度,只好寻机躲开,没成想在凉亭被沈浪逮了个正着。
好在她走得快,谢涟还没跟上来。王姝松了口气,看着一身锦服、摇折扇摇得正欢的沈浪顿时眼皮直跳。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浪生了副吊梢眉、桃花眼,举手投足都是玩世不恭。他一挑眉,折扇一甩遮住半张脸,道:“自然是来拜访的。”
王姝冷笑:“怕是不请自来吧?谢府这么多闺秀,你一个外男,居然就这样在府里横冲直撞,沈家真是好教养!”
沈浪的行为确实欠了妥当。就算是谢氏本家子弟,没有仆人的指引,也不能随随便便往女眷的住所处乱走。男女七岁不同席,左右沈浪浪荡惯了也无妨,可谢府姑娘的闺誉就不好听了。
“谁说我是不请自来?”沈浪被她这么一说,有点心虚,忙把一旁的谢敷拉过来做挡箭牌,“这可是敷弟带我进来的,别冤枉人啊!再说了,你不也是没事就往女眷那边去嘛……”
王姝忍了忍,决定放他一马,让这人赶紧滚蛋,于是就没接着抬杠,而是神色不善地站着不吭声。
“哎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当,偏偏要……”沈浪瞬间意识到自己逾矩了,本来皇家和王氏的联姻只是大家口传私授,而选择沈家则是圣口金断,他若是指责不对,不就是在说皇帝选错了吗?于是生硬地转过话头:
“不过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今日看见你家家奴,还特意给你带了过来……”
他一使眼色,身后的灰衣男子小跑地上前,“扑腾”一声跪倒。
“刘赖见过大小姐。”
这人瞧着眼生,王姝不记得有没有见过。不过既然是王府家奴,那就没什么。
“你即是我王府的奴才,跑到这里来做什么?”王姝有些不悦。
灰衣男子面色犹疑,四下瞥了瞥,王姝了然道:“你同我来,其他人就不要跟着了。”
沈浪当然想凑热闹,但好歹被谢敷拉住了。
谢敷本来没当回事,可是就在方才,那个隐藏任务(二)的任务进度条突然往上走了百分之五,说明这是必要的剧情进展,好不容易等到了一点点突破,他怎么可能会放沈浪去破坏呢?
既然这个隐藏任务是要王姝和云三娘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不是是时候把云三娘请出来了?
王姝也没有走得很远,她也不傻,这个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奴才,但万一有歹心呢?所以只挑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沈浪一行人能远远看见身影,但听不到她们对话。
谁料刚一站定,那灰衣男子就跪下了。
“大小姐!奴才是含碧的弟弟!半月前家姐委托小人去办了件事,叮嘱务必要告知大小姐。但等小人回来,去了王府,才得知家姐被……打死了……”男子声声泣泪。
被打死了?
王姝脱口而出:“不可能!爹明明告诉我是被发卖……”
她陡然住了嘴,突然想到其余伺候她的那十来个宛若人间蒸发的丫鬟婆子,顿时面色煞白。
她那日回家却被王角逮了个正着,的确是看见含碧被杖责,浑身是血,但并没有死。
难不成……竟然是爹骗了她?
所谓的处理,就是杀人灭口……
王姝神情恍惚,含碧伺候她好几年了,到底有几分感情,且她还是因为自己而死,心里的内疚无以复加,看着刘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起来说话罢……你是含碧的弟弟?”
刘赖的手心出汗,脑子飞快运转。他折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家姐托付给小人的事,小人已经调查清楚了。”
他不说,王姝还真的忘记了曾经给含碧交代过事情,这阵子发生的事委实太多。她点头示意刘赖继续。
“半个多月前,家姐突然回家,叮嘱我去黄州,打听一个叫云三娘的人,让我快去快回,若是回来没有联系到她,也务必要将消息传给大小姐。”
“那云三娘的确是黄州人氏,家住太仓以西的尚家村,爹娘都在,她的两个兄弟也都娶妻生子,虽说家境落魄,但仍记挂着失踪的小女儿。”
“据村民说,云三娘从小就与众不同。她是衔玉出世的,那玉看着就不凡,爹娘和村里人都很稀奇。云三娘早慧,不喜欢操持农事,一直就嚷嚷着要去京城。直到今年年初,她爹娘刚给她定了亲事,第二日就不见她的踪影,家里所有的钱财也都不见了。”
“小人一路查下来,终于确定云三娘最后的落脚点是净月庵,似乎是净慈师太收留了她,她便在那里入了女冠。”
又是玉……
王姝只觉眼前的桩桩件件如同一团乱麻,难不成那疯女冠给她的那块暖玉是自己的胎生玉?可胎生玉怎么可能和王姝阿母送给她的一模一样!况且她已经转赠了阿涟!
不期然,女冠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在脑海中响起——
“我是谢涟,谢家阿涟。”
…………
“小姐!”
谢涟眼前一黑,似乎有无数光斑踪影在面前出现。身影重重,音容笑貌,俱皆模糊不清。她踉跄了几步,被裳回猛地抓紧了手臂。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谢涟头痛欲裂。
昔日痛楚纷至沓来,似乎有某种力量誓要将她从这具身体内拉扯出来。谢涟大惊,继而咬牙忍耐。
是真正的谢涟在驱赶她吗?!
她回来了吗?!
不,
她不会走的,不会离开的,死都不会放手的!
便是真正的谢涟回来又如何?如今是她在这具身体里,谁也别想将她驱赶!
疼痛似乎蔓延到灵魂深处,谢涟把嘴唇都咬破了,忍不住低低呻.吟起来。
裳回吓坏了,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一边高声呼救,一边搀着谢涟往前走:“小姐,你坚持住,我马上去请大夫……”她突然住了嘴。
一直被谢涟贴身佩戴的那串佛珠,许是因动作幅度较大而不小心摔落在地,竟珠串崩裂,眼看着就这样毁了。
裳回认得这佛串,还是上次在净月庵时,净慈师太送给谢涟的。谢涟感激师太的帮助,再加上每每戴上这佛串时,谢涟总不会继续做噩梦了,于是一直不曾离手。
她暗道可惜,却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晕眩,猛地晃了晃头,再看谢涟时,发现自家小姐面色已经平静下来,虽还是略显苍白,但到底气息平稳,没有方才那般吓人。
“扶我坐下。”谢涟嘴唇破了,有殷红的鲜血冒出,被她用帕子轻轻摁住,不一会儿便染透了。
见裳回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她不禁莞尔一笑,宽慰道:“我方才只是觉得头晕……不妨事,现下感觉好多了。”
“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谢涟摇头。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自己这次突如其来的头痛,一定不是身体上的原因。
“这佛串……”她捡起滚落在脚边的一颗佛珠,触感冰凉粗糙,连颜色都好似黯淡了许多,再没有往日的光泽和手感,那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也闻不出来了,显得极其普通。谢涟惊讶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怅然若失,喃喃道,“怎么就碎了……”
她突然想到净慈师太的叮嘱,此乃开光之物,有镇魂养魄、温养身体的功效,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隐隐觉得不祥。
这幅模样实在不好见客,谢涟还是闺中女子,也没必要接待外客。她在凉亭里缓了会儿就回自己院子里去了,没惊动任何人。
王姝先头兴冲冲走了,若是想来寻她,见凉亭没人,肯定会来这里的,谢涟一点也不担心。
直到用完了午膳,小憩了一会儿,王姝还未回来,这倒叫谢涟有些惊讶。
打发朱槿去前院打听打听,没成想王姝居然早就走了。
这是转性子了?
想起这人之前的黏黏糊糊,谢涟晒然,一时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外头的日头毒辣,谢涟就没出去,只待在院子里。她的屋内放了一大盆冰,还是止不住暑气燥热,但因着身子孱弱,受不得寒,裳回放了一个冰盆就已经战战兢兢,唯恐害自家小姐生病,便是再热也不敢多放。
谢涟无法,只能随她而去。握了卷书,斜躺在塌上,权当心静自然凉。
裳回坐在她下首,虽说手里打着络子,可面色迟疑,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简直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快来问我啊快问我”一行字,显得欲言又止,纠结极了。
这人心思浅,没有城府,也憋不住事,难得有这种模样,谢涟还以为她在纠结王姝说的那件净月庵女冠的事,心里也有些想法,遂问道:
“怎的了?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当然有!”裳回下意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