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的功夫,谢涟就可以下床透气了。听裳回说,给她诊脉开方的是净慈师太,倒是让谢涟惊讶了一番。
她竟不知,净慈师太早先年轻的,是名噪一时的国手,师承神医柳含章,虽是女儿身,却有妙手回春之能。不过后来嫁了人,就渐渐沉寂下来,直至入净月庵,知其能者已是寥寥。
受了这么大的恩惠,自然是要亲去道谢的。故而一早谢涟就洗漱好,准备出门。
问了问广元小师傅,得知净慈师太在做早课,于是谢涟领着裳回往禅房走去。
离禅房越近,那一下一下、敲得极为规律的木鱼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禅房的门是大开的,观世音菩萨宝相端庄,面目慈悲地看着虚空,袅袅佛香氤氲,房间中间摆了两个蒲垫,上面盘膝坐着两个灰帽尼姑,面对面闭着眼睛诵经。
谢涟不懂佛经,听不出她们在念什么,但仍然恭敬地双手合十,轻声唱诺:“阿弥陀佛。”
裳回也有样学样地行礼。自从罚跪之后,她似乎变得乖巧了许多,只是待谢涟好像多了层隔阂,不再如从前那样没心没肺,偶尔发呆时也显得心事重重。
对于这样的变化,谢涟不置可否,面上仍然是温和的,但到底心中是何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诵经声没有丝毫停顿,净慈师太坐在右侧,白净的面容一片肃然,竖着的手掌持了串古色佛珠,嘴唇嗡合,时不时轻轻敲下木鱼。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净慈师太才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唱了声“阿弥陀佛”以示结束。她对面坐着的尼姑亦是如此。
“谢小施主。”净慈朝谢涟颌首。
谢涟回礼:“叨唠师太了。”
一边的灰帽尼姑垂着脑袋,突然出声:“师太,早课已毕,奴退下了。”这声娇娇若莺啼,婉转多情,谢涟不由得朝这人面容瞥去一眼,没看清五官,倒发觉她的鬓边仍留有乌黑的发丝。心电一转,当即明白此女应该是女冠。
女冠者,坤道士也。
此类人多半是落魄世家女和良籍的民女,因某种原因借寄于水庵、道观中带发修行,于佛祖堂前休养生息。
但自前朝末帝起,一些已过时的伎女和姬妾也纷纷做了女冠,引得众多男子争先追捧,与其暗通曲款,流落出相当多的艳词糜曲,女冠在某一种时刻,就是更高级的伎女,其风流名声令良家子避之不及。
虽然现今新帝已明确遏止这种现象,但暗地里的勾当仍然不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女冠这种人,多半也是“不干不净”的。
净慈露出一个柔和的笑,点头道:“好,去吧。”
这女冠身形纤细,起身时可窥见其窈窕玲珑的身段,不知道为何,明明未曾谋面,谢涟偏偏觉得此女的一举一动中,都带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人似乎对她有敌意。
虽然那种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谢涟却心悸不已。
她下意识回想起刚入庵时在客房门口感受到的那道阴森目光。
“坐。”净慈示意谢涟坐下。
谢涟依言坐下,扭头吩咐裳回:“你先回去罢。”
裳回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禅室一片寂静。
“施主方才在门外倾听佛经,可有所领悟?”净慈极其突兀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