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涟这一病,惊动了不少人。余氏刚刚向好友净慈师太夸下海口,说女儿近况甚好,谁知转头就病倒了,顿时又心疼又埋怨。再一得知其中缘由,当场便要发作裳回。
“早先同你说,仅留一个丫鬟怎么能伺候周全,你偏不听,将那些婢女全打发干净!这下可倒好,主子在外头淋雨,反倒奴才在屋里睡得鼾甜?!这在哪处府里都没有的规矩——你莫要任性,奴才不能这么纵着,你若是喜欢伶俐乖巧的奴才,阿母身边多的是,这个裳回绝对不能留!”
似乎天经地义的,奴才就是无根浮萍,就是个物件,主子是断断没有错处的,犯错的都是奴才,主子做了错事也是奴才招引的,奴才就是罪该万死。
余氏是个温婉性情,轻易不发火,但一旦作了主,那是十有*无人敢拦的。谢涟前世做了几十年的奴才,伺候的又是王姝那样刁钻古怪的小姐,自然学得一手看人脸色的好本事。对付余氏这种人,不能来硬的,也不能用软的,只能用旁的慢慢磨。
故而她也不提求情,只露出一张苍白病弱的脸,轻声道,“裳回女儿会重罚的,但她毕竟是女儿的贴身丫鬟,罚了,到底也是打女儿的脸。”谢涟侧头,削瘦的下巴滑过一滴泪,落在微微颤抖的锁骨上,神情带了股难得的脆弱和迷茫,“女儿本是和阿母一同上香还愿的,如今还未见到佛祖便病倒了,可见女儿福薄……”
余氏哪里见过一向端庄清贵的女儿做出这种示弱情态?当即心疼得不行,搂着谢涟便一通“好涟姐儿”“心肝儿”的叫,直哄得谢涟止了泪,倦意上头,这才柔了面色,把自己身边最得用的颐芳留下照顾。
至于裳回,余氏皱着眉头,到底只是罚跪三日,口头警告了一次,抬抬手算是放过了。
药汁里大概有安神的药物,谢涟昏昏沉沉入睡,醒来又是霞光满堂。
她甫一睁眼,立时便有一道声音轻柔说道:“大姑娘醒了?”
房间里太过亮堂,谢涟眯起眼“唔”了一声,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四周。
身上有劲儿多了,眼睛也能看得见,约莫是快好了。
谢涟有些诧异病愈的速度。她往日一旦病倒,缠缠绵绵非得几月才好,哪能如此干脆?
颐芳把帘子打起来,见谢涟自己撑起来坐了,忙在她身后垫上枕头,又仔细端详了片刻,笑道:“可终于是睡醒了,气色好多了,先前把夫人吓坏了……小姐饿了没?奴婢刚刚拿过来的小米粥。”
谢涟的确是饿了,稍稍漱口净面一番后应了一声,道:“我睡了多久?”
颐芳端着小瓷碗,举着勺子想喂,却被谢涟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
“是——”颐芳笑了笑,接着说道,“睡了两日呢,夫人昨晚守了您一夜,晌午见着您脸色终于好看了,才被劝回去补觉;净慈师太也来看过您……”
软糯雪白的米粥闻着就很有食欲,谢涟一边听,一边舀了勺咽进去——刚入口便是一顿:“这粥……怎么是甜的?”
颐芳怔了怔:“原本我是觉得您喜欢咸的,可裳回说或许甜的更合适……不然,奴婢再去换成咸的?”
谢涟低着头,纤长的睫羽微颤,好一会儿,她才举起勺子又吞下一口甜粥:“不必了。”
原来的谢涟是喜欢咸的,可她……她原来竟然喜欢吃甜吗?有这么明显吗?裳回那个缺心眼都看出来了……
谢涟默默把甜粥吃完了。
——确实很好吃。
颐芳从她手里接过碗,放回托盘里。谢涟左右看了看,房间里多出了好几个面生的丫鬟,却独独不见裳回。
“裳回呢?”
“大姑娘忘了吗?裳回监护不力,被罚跪三日,如今已是第二日了。”
罚跪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