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的凌绝心浑身染透鲜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了,重脚一跺,飞跃而起,狠辣一脚踩爆了那名西厥游骑的头颅。
石头抹了抹脸上的鲜血,咧嘴一笑:“谢谢凌大哥!”
杀人便如疯魔般的凌绝心面无表情,仅是点了一下头,便又冲杀而去……
***
流血平野,死尸满地。
“凌大哥,伍长死了。”左臂刚裹好伤口的石头走了过来,手中捧着老伍长王浩的头盔。
凌绝心站在尸体堆上,举目四顾,只觉满心苍凉。
这一场生死战,这一场不义战,这一场,终究没有赢家的战争呀。
“凌大哥,我帮你裹下手掌的伤吧?”一个面色尚轻的游骑走来,凌绝心知道他,赵平安,还没有十八岁,一条实打实的西北汉子,自幼弓马娴熟,别说是什么马腹藏身,就算让他在马背上睡觉,这小子也能睡得直打呼。
之前一场混战,凌绝心替他挡了一记冷箭,此时那根羽箭还穿透凌绝心手掌,扎在上面。“好。”凌绝心偏头看着地上躺着的王浩尸体,思虑一番,说道:“赵平安,你把伍长尸体带回去。”
正在帮他裹伤的赵平安没有反应。自己刚进军伍那年才十五岁,除了骑马射箭,什么都不懂,还是王浩这位老伍长,手把手教自己怎么杀敌,怎么把五矢元戎弩这精密玩意玩转。
“我要帮伍长杀敌。”良久,赵平安才低声说道,裹好凌绝心手上的伤口,解下王浩尸身上的五矢元戎弩和环首直刀,皆负在背上。
“伍长没杀够的敌人,我替他杀!”赵平安迎着狂风,凛然说道。
半辈子活得如野狗一般的凌绝心蓦然有些心动,此般义气,此般豪情,自己着实未曾多见,原先他也是有恻隐之心,打算让这个最年轻的小家伙回归大石城,毕竟,继续再向前进发,前路杀机越重,说不定没人能回得去。
“老韩,你伤重,要及时治疗,你把伍长带回去吧。”赵平安看着那位整条右臂都被削去的袍泽,苦涩一笑。
老韩张了张嘴,继而又叹了口气,自己都伤成这样了,就算不再遇到西厥的游骑,自己也会活生生流血死去。“好!我带伍长回去,我在大石城城头等你们回来!”
其余四人相视一笑,凌绝心率先扣镫上马,将王浩的头盔带上,唰的一声拉下面罩,喝道:“走!”
平沙茫茫,四骑飞奔。
***
“张老头,李蛮子那混蛋又去欺负人了。”年轻燧卒骂骂咧咧说道,鼻青脸肿,正和瞎子张一起坐在墙角闲聊。
瞎子张抖抖索索缠着弯刀刀柄上的细密棉丝。这种混合了皮革树皮揉成的棉丝,不仅入手柔和,韧性极好,最主要的是,具有很好的防滑性,一旦缠在刀柄之上,敌人的鲜血不会流淌在上面,只会被棉丝给吸收,砍杀之中,基本不会脱手。
当然,这是瞎子张自己琢磨出来的土法子,哪像西厥军伍特质的乌铁缠丝,不仅死沉死沉的,血液染多了,说不定挥舞之下,刀就脱手出去了。
“张老头,你每天都这么无所事事,不无聊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年轻燧卒着实无聊透顶,不然也不会没事来找几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瞎子张扯淡了。
这小伙子也是够脾气,入伍不久,又是穷苦人家出身,没背景没势力,直接就被丢到烽燧这里来了,偏偏又长得颇是眉清目秀,当时李蛮子一看到,可不得了,夜里就找上了他,准备好好来一场**。
结果呢?这小子倒好,被李蛮子堵在小屋子中,强烈反抗,最后更是操起地上的石头追着李蛮子砸。也是得罪了这座烽燧的头儿了。李蛮子虽第一次没尝到鲜,还被砸得头破血流,但就是不甘心,有事没事,就喜欢带人去揍他,不敢打死了,也让他隔三差五就有一顿老拳吃。
年轻燧卒拿刀鞘拍了拍短靴靴底的泥土,说道:“张老头呀,我跟你说嘛,在我们那里,有一个和我打小便热络的姑娘。可是呢,你也知道,穷苦的地方,最金贵的就是闺女了,那家大人怎么都不肯把姑娘嫁给我这又穷又笨的野蛮小子。”
“我和她是真心喜欢呀。”年轻燧卒叹了叹气,有些缅怀,忽而,有神秘兮兮看着瞎子张,说道:“你知道吗!?后来在一次放羊中,我和她就躲在羊群里,欢欢喜喜做了那事,那滋味,啧啧,别提了,想你也不懂。”
“我懂。”几乎是每天都不会说一句话的瞎子张破天荒说话了,年轻燧卒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看他。
老瞎子眯着仅剩的眼睛,浑浊不堪,“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喜欢的姑娘,只不过,在后来战乱中,大家互相走失了,好多年都没遇见。”
“直到,七年之后,那时已经是城兵的我返家处理父母后事,结果在村口遇见了她,还有,她手中牵着的那小娃娃。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成亲五年了,娃娃都有三个了。”
年轻燧卒见瞎子张沉默了下来,好奇追问:“后来呢?”
“后来?”老瞎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干瘦的脸皮皱起,“后来我们也在羊群中做了那事。”
“佩服!”年轻燧卒竖起拇指赞道,他娘的,连有夫之妇都敢碰,这简直了,能力活儿,没得说!
瞎子张苦笑着摇了摇头。
唰!
骤然之间,一根弩箭爆射飞来,直直穿透了年轻燧卒的头颅,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了起来。
老瞎子动作迅捷无比,一把操起弯刀,大吼一声:“敌袭!”看了一眼年轻燧卒,面色悲苦,转身便爬进了烽燧楼中。
又一个年轻小伙死了哟。
“凌大哥,上不上去?”赵平安满脸厉芒,将那根弩箭从年轻燧卒的头颅中抽出来,行进于此,大家装备有限,自然能回收一根是一根。
头戴黑盔的凌绝心甩镫下马,身形如飞,双爪刺出,直直在那坚硬的烽燧墙面扣出两处大洞,噔噔爬了上去。
西厥设置烽燧,每一处便配置有二十名燧卒,如果让他们居高临下放箭杀敌,自己一方人怎么也攻不下来。
凌绝心瞬息便攀上了烽燧楼顶,狠辣出手,当场掀翻两人,头颅爆裂。
赵平安、石头三人抽出环首直刀,弃马登楼,逢人便杀。双方都大战都这张境地了,哪还有什么丝毫的恻隐之心,他们只知道,这里多杀一个人,说不定将来的战场上,就能少死一个兄弟袍泽。
李蛮子慌忙披挂铠甲出来,操起弯刀便砍向赵平安。此人武功虽没练多少,但是却有两把子不俗的气力,又在军伍中磨练长久,杀起人来,自然不俗。
当!
环首直刀和弯刀两两相撞,纯粹的力量相搏,年纪尚轻的赵平安受此一震,噔噔后退两步。后退之间,这小子也是临危不乱,抬起左手,便是两根弩箭破空飞射,直取李蛮子头颅。
李蛮子这厮嘿然冷笑,才堪堪两根弩箭,又是匆忙之间发出,怎么杀敌?低头弓腰便避开,手中弯刀横斩而出。
“退!”赵平安着实没料到李蛮子身手颇为矫捷,竟然还能反砍自己一刀,只见那闪着幽幽寒光的曲脊弯刀斩腹而来。骤然之间,又觉背后一只大掌抓住自己领子,猛然将自己整个人向后拽去。
丝啦啦。
曲脊弯刀的刀刃在环锁铠上滑过,火光飚射。
“死!”赵平安被袍泽拉开,一条威武汉子双手举起环首直刀,直直向李蛮子砍去,双眸凶光四溢。
李蛮子也不收刀躲避,竟是使出颇为巧妙的一招,弯刀上撩,直接从那汉子胸膛刺入,鲜血奔流。
“大柱!”又一名袍泽死在自己面前,赵平安登时赤红双眸,从地上爬起来,一刀斩断了李蛮子的右臂。
李蛮子受伤惊退。
“大柱!”赵平安嘶吼,奈何袍泽已死……
“杀呀!”年轻游骑放下大柱的尸体,挺着环首直刀,踩着烽燧楼梯,边走边杀,血流一地。不多时,他便和在楼顶血战的凌绝心会和。
烽燧楼顶,已是尸体满布。
势境高手的凌绝心,一旦狂霸出手,岂是这些小小燧卒所能抵挡的,几乎是照面便杀人,头颅滚滚落地。
赵平安亦是杀红了眼,被人砍了两刀,依旧是死挺着杀敌,一刀直接捅入最后站着的一名燧卒心头,还狠狠搅了搅,痛苦死去。
“都死了。”双手滴滴淌血的凌绝心看着一地死尸,有整座烽燧的燧卒,还有包括大柱、石头两人。
被砍两刀的赵平安面色煞白,当的一声环首直刀落在地上,目光痴然,喃喃道:“都死了啊。”
就在这时,背后的烽燧墙壁上猛然有一个人叼刀爬了上来,电光火石之间,便斩下了赵平安的头颅。
那老瞎子又提刀斩向浑身染血的凌绝心。
“都死了呀!”最后一名同行袍泽被杀,凌绝心登时疯癫大作,右爪曲张,直如龙爪一般抓向老瞎子的头颅。
嘿。
老瞎子冷笑了一番,整个头颅都被凌绝心抓爆。
那口刀柄缠棉丝的弯刀,也刺入了凌绝心的胸膛。
原来,瞎子张,是接近势境的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