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去水收起一往的滑头鬼脑，点了点头道：“这次我来，一是为了救他，再来正是为了这件事情。”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块令牌。“你好好想想，是否认得此物？”

叶芙林接过来，一阵端详，最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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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几日之后，一阵沁脾的幽香，终于将少年带出了厄长的梦境。

这味道和想象中地府的烂臭相去甚远。倒像一双温暖的，女人的手，轻轻推着他的后背催他快快走出杭州张家的偏厅，不要留恋。他还没有足够的力气睁开重的像铅一样的眼皮，也没有力气违抗这双手，回头再看一眼师父的样子。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不能再舒适的床榻上，心想这是多少年没有睡得这么安稳美好过了。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被人抬回了杭州的老家。好像不用一会，小妹那张粉扑扑得脸蛋就会凑上前来，奶声奶气的喊着哥哥，吵着嚷着要人陪她玩。

阳光的热乎劲从四肢百骸传了上来，聚向心头上。本是面无血色的脸，已是恢复了活人的模样。现在他可不是睁不开眼了，而是舍不得了。

张永安的手掌是朝下放置的，他微动着手指摸着光滑干净的床单。又用脚后跟来回轻轻摩擦，才肯定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躺着的不是泥土地。

“你说这孩子在瞎动什么呢？”他听到一个女声，有些强势。“大概是在做梦，撩着裤管抓鱼吃呢。”接着是一个男声，有些软弱。

他不舍得起来。背脊在木板床的支撑下，自然的弯曲伸展着。积累的劳累和疲倦，从昏昏沉沉的脑袋经过脖子，沿着脊柱，从脚底板上释放而去。

张永安忍不住奇怪，既然仰着睡的感觉这么好，为什么以前都要坐着睡呢？

还不是因为腰后从来都是背着两把刀搁在那没法躺着睡吗？

他想到这，一个激灵猛然坐起身。还没等睁眼，下腹一阵剧痛又愣是将他疼得弹了回去。嘭的一声狠狠砸在了床板上。

“呀！吓我一跳！千万别动！”叶芙林大惊，噌的一下转起身来，赶紧上前按着张永安。陆去水见势也一把扔了手上的瓜子冲上来帮忙。

好不容易缝上的伤口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小兄弟，你冷静点。这里可没有什么坏人！”别看陆去水体格不是那么五大三粗的，力气倒是不小。按得张永安服服帖帖的，像是钉在了床板上的钉子一般纹丝不动。

本来头就疼的厉害的，加上心火这么一急，他眼前直冒金星。以他现在的体力自然是拗不过这两个成年人的四只手臂的。

那怎么办呢，能动的只有嘴了。他刚想说话，又发现连嘴也是被什么堵着的。难受的很。

“行了行了，你放开他，让他把石头吐出来。”叶芙林道。

陆去水哦了一声，稍微松开点手上的力气。张永安扭头往床下一呸，一块黑的发紫的小石头掉在了地上。看来这药石立了大功，吸走了不少毒素。

“你们是谁？这里是何处？”脑袋还在嗡嗡作响，记忆好似正在坠入混沌，什么也想不起看不见。

“小兄弟你别着急，听我说。”陆去水故意放慢语速，好安慰他。微微笑道，“这里是泰华山下的药王谷，我叫陆去水，她叫叶芙林。你在林子里受了伤，我带你来这是疗伤来的。”

林子，傀儡，小女孩。那天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慢慢得涌上来了。原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死里逃生。

叶芙林把放在客厅桌上的药香端到床头来给他闻。不一会张永安的胃袋和喉咙口就不那么闹腾难受了。他眨了眨眼，迅速环顾了下这间不大的屋子。屋里没有什么家具，也见不到自己的刀。

“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陆去水见他不再乱动便问道。

“张默。”张永安不假思索的回答。张永安这个名字是不能再用的了，况且对着两个陌生人没必要提本名。“多......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嗨，张兄弟不用客气。普天下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你说是不？”陆去水摆摆手道，“只是你年纪轻轻，武功不弱呀。”

张永安并不搭理这句奉承。眼前这身穿白衣长袍子的男人，五官端正，眉宇清晰，不像是为非作歹的人。但是祸从口出，要是说多了，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难保今后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江湖险恶，留个心眼是基本的常识。

陆去水见少年并没有理他，觉得有些尴尬。

“咳......”叶芙林清了清嗓子给他使了个眼色。陆去水立马领会了意思，大笑道：“啊......哈哈，你好好养伤，今日不说也罢。我们不打扰你休息，日后再慢慢道来好了。”

叶芙林重新点上一支香，道：“药王谷本就是治病养伤的地方。小兄弟你不用多虑，现在只要静心养病就是。”

张永安点头道：“多谢。”

叶芙林见他如此听话，微微笑道：“你可有要联系的亲人，我可以代而劳之的。”

“不必。”少年显然是想快些结束这场对话。

叶芙林是个大夫，察言观色是与生俱来的本事，自然是明白少年的心思的。她起身示意要陆去水也跟着出去，不要再打扰病人休息了。两人

两人转身刚要走，张永安却叫住了他们：“请问姑娘，我的衣服......？”

叶芙林道：“放心，没有丢。你疗伤时陆去水给你脱下来了。伤口的地方我已经缝好，血渍也洗干净了，现在就叠放在你床后的柜子里呢。”

“姑娘洗前可有看见衣服里的有一封信？”张永安急忙问道。

“你不提我差点给忘记了。”叶芙林从怀中取出一封又破又脏的信封，小心得放在他的手上，道：“给，保存的好好的。”

张永安举起信封，仔细看了看封口。的确是没有被打开过得样子。

他心里觉得这姑娘说话的语气特别能让人安心信服，甚至有些催眠的效果。确认了信封还在，张永安心里的石头一落地，就睡着了。药王的女儿果然是天赋异禀。

两人退出客房，刚进院子里陆去水就扯开嗓子聊起来了，：“呵，你说一个破信封有啥稀奇的，神神叨叨的，说话还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行了你小声点！”叶芙林拍了下他的脑袋，“我看那孩子心眼不坏，就是戒心重了点。”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小子虽然内力不行，身子骨倒是了得，用一把破匕首就能杀了这么大个玩意，可得小心！”陆去水故意用吓人的口气对着叶芙林，“我在泰华山上切菜的刀都比这玩意快一点呢，谁知道他用的什么歪门邪道。”

“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叶芙林摸着下巴道：“你确定当时周围没有散落什么兵器？晚上你会不会看漏了？”

“不可能的事。那天月亮明着呢，我原地转着看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个一刀半枪的。”陆去水自信满满道：“你说他会不会用的是暗器。”

“不像，他身上除了那一身单薄的黑衣，并没有什么玄机。”叶芙林蹲下身在坐在院里的一张小板凳上，拾起一筐子药材挑拣起来。“我比较在意的是那封信。”

“怎么说？”陆去水也蹲在地上，帮起忙来。

“那信封不是用一般的信纸糊的，用的是皇宫才有的上好宣纸。有一次宫里的太医托人给我爹爹捎了一封信，用的就是这纸。”

“你的意思，这孩子和皇上有关系？！不会吧，这种破纸花点钱不也买得到吗？”陆去水有些不信，半夜游荡在郊外，穿的鞋都是破烂不堪的孩子怎么会是什么重要人物。

“不骗你。那纸薄如蝉翼，一定是贡品。”

陆去水瞪大了双眼，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了。“难怪你刚才问东问西的，还问他要不要联系家人，敢情是在探他的底细呐。”

“我也就试试，哪有这么容易问出来。”叶芙林说道，“总之这种来历不明的高人我是惹不起的。这两天快快治好他的伤，送他走吧。”

“唔......”陆去水支支吾吾的，叶芙林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脑袋瓜子里打的算盘，教训道：“你可别又给我好奇心旺盛，东问西问的，听到没有！别到头来请神容易送神难！去！把这些药给我晒了！”

“好嘞！”陆去水接过竹筛子，屁颠屁颠地就走了。修了这么多年仙道，在药王之女面前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别忘了把你的马也给喂了！”叶芙林在身后补充了一句。

“好嘞！”尽管叶芙林如此这般千叮万嘱，可陆去水还是决定弄个明白。这黑衣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白马儿还乖乖的站在青砖屋前，远远看见白衣走了过来，四条腿便开始左右踱步兴奋了起来。

“真对不住，这几天可没法让你纵情了跑的。”陆去水看着它心想：虽然现在骑上马回那林子看一看也是来得及的，可是独留小芙在家是一百个不放心。唯一的线索只有那封信了。“拆开了再糊上不就得了。”他自言自语道，喂给马儿一些精心晒好的干草，拍了拍马脖子。白马儿呼哧呼哧高兴的叫了两声，仿佛是在赞成陆去水心里的鬼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