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李文焕做东,请眾人到书院附近一家清静的小茶馆小坐。真正的接风宴虽在中午,但晚上这才是好友间更放鬆的敘旧时刻。几人要了一壶君山银针,几碟乾果点心,围坐閒谈。
茶馆雅间內,烛火摇曳,茶香裊裊。秦思齐看著李文焕和林静之,终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文焕兄,静之兄,此次乡试,为何不见二位下场?”
此言一出,林静之轻嘆一声,笑容略显苦涩:“不瞒思齐,祖母於去年冬日驾鹤西去。静之需守制三年,依礼不可参加科举考试,故而未能应试。”守孝期间,不得婚嫁、应考、任职,这是读书人必须遵守的基本礼制。
眾人闻言,皆面露惋惜之色,纷纷出言安慰。三年时光,对科举之路的影响不小。尤其是对林按察使司守孝三年后,还不知会被分配到哪里。
李文焕则啜了口茶,神情相对平静:“我嘛,与静之情况不同。去岁刚侥倖中了秀才,自觉经义文章火候未足,对乡试並无十足把握。加之听闻那贡院號舍,狭小逼仄,九日连考,对身心皆是极大考验。歷年都有考生在其中病倒甚至…故而家父也建议我再沉淀三年,不必急於求成。”他的语气中带著一丝谨慎和务实,並非畏难,而是更倾向於做好万全准备。
秦思齐等人听罢,皆点头表示理解。贡院九天,確是一场对学识、体力、意志的巨大考验,若非准备充分,確易发生意外。
话题继而转向各自近况、一路见闻以及对岳麓书院的初印象。李文焕和林静之也介绍了书院几位有名的讲习、严格的学规以及一些有趣的掌故。
言谈间,秦思齐了解到李文焕在岳麓主攻《春秋》,而林静之虽守孝,却並未荒废学业,反而利用这段时间广读杂书,对经世致用之学颇有心得。
赵明远听得津津有味,李振和张祥瀚也不时插话討论。茶香氤氳中,几位年轻人的友谊在异地他乡迅速升温。
直到书院晚课的钟声隱隱传来,眾人才意识到时辰不早。明日还需早起参加书院的晨读和讲会,便不再多留,结算茶资,起身返回书院。
抵达岳麓书院的次日,秦思齐等人便真切体验到了这座千年学府严谨有序的研学氛围。正如李文焕与林静之先前介绍,明代的研学交流远非简单的游学听讲,而是一套以“儒家经典研习为核心、地域文化考察为辅助、礼仪实践为规范”的综合性学术活动体系。
清晨,天还未亮透,悠扬而宏亮的钟声便穿透晨靄,在岳麓山间迴荡,唤醒了沉睡的书院。
秦思齐迅速起身,洗漱更衣,换上书院发放的青色生员襴衫。李振、张祥瀚也几乎同时推开房门,四人相视一笑,彼此整理了一下衣冠,便隨著其他早起的学生人流,前往书院正中的讲堂。
讲堂內,气氛庄严肃穆。数十名来自湖广乃至周边省份的交流生徒以及岳麓本院的优秀学子已然按序跪坐於蒲团之上。
前方讲台上,是岳麓书院一位以治《春秋》闻名的致仕翰林讲习。没有立即开讲,而是先带领眾学子诵读《白鹿洞书院揭示》与岳麓学规,重申“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別、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之五教,以及“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为学之序。
晨读过后,便是今日的重头戏,专为交流生徒举办的专题论辩。论题极具现实意义:“论漕粮折色与本色之利弊,兼议湖广粮赋北运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