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九月十五,寅日辰时,龙虎榜张,桂香里,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而今晚对於滯留於此的数千学子及其家族而言,这是一个註定无眠的夜晚。
秦思齐躺在小院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睁著,望著窗外疏朗的星子,毫无睡意。
白日里与赵明远下棋吹塤和笛的轻鬆愜意,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思绪不受控制地翻腾,將他拉回过去的几年。家乡白湖村的点点滴滴清晰浮现:那片曾经荒芜、如今已鬱鬱葱葱、开始带来收益的茶园。
村民们因有了稳定生计而焕发出的生机活力,不再面黄肌瘦,眼中有了光亮;有了秦老六那伙人作前车之鑑,没了胥吏撑腰,偷盗强占之事几乎绝跡。
只要肯下力气,家家户户都能吃饱穿暖,甚至有几户勤快人家,已经开始攒钱筹备著起青砖瓦房,告別茅草屋…
这一切的改变,都与他相关,却又仿佛离他很远。赵伯將每年约定好的茶园纯利润都如数给於,数年积累,竟也有了八百多两的巨款,且每年还在稳步增长。
每年秦思齐都会给一部分钱到母亲和族里,以报答养育之恩,而族里已经就四名族人在府城读书,秦思齐也会偶尔去看望,而他手上竟也还剩余二百余两银子。
秦思齐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偶尔也会想,若是在此置办一处小小的產业,是否也算在这省城有了立锥之地?
但这个念头每次刚冒头,就会被秦茂才劝止:“思齐,可是在这小院住的不顺心?还是叔哪里做的不对?”
於是,那二百两多银子,便一直沉在箱底。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著,將这几年的艰辛、变化、希望与恐惧反覆想著,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
同样无眠的,还有住在偏房里的秦家眾人。
秦茂才、秦大安、秦思文,以及几位跟来帮忙壮声势的族中青壮,几乎都是一夜未合眼。
秦茂才將早已准备好的,装满铜钱和碎银子的红封,计算著打赏差役的数额。
秦大安则心细,他深知老村长秦茂山有个习惯,一遇大事必要偷偷祭拜祖宗祈求保佑,他又怕村长家半夜起来折腾,索性提前將带来的香烛、纸钱和几掛鞭炮都收到自己床下的箱子里,上了锁。
果不其然,天还没亮,秦茂山就窸窸窣窣地想起床找香烛,发现东西不见了,急得在屋里转圈。秦大安憋著笑,假装被吵醒,问道:“村长,找啥呢?”
老村长压著嗓子急道:“香火鞭炮!得快给祖宗烧点,求他们保佑思齐啊!”
秦大安这才故意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怕夜里受潮,我给收箱子里了!这就给您拿!”
这时,秦茂才也推门进来,他竟也备了一份全新的香烛鞭炮,笑道:“我就猜到老弟你老惦记这个,我也备了一份,双份的,祖宗保佑更灵验!”
老村长看著两人默契的笑容和自己被算计的事实,老脸一红,尷尬笑骂道:“你们竟拿老子开涮!” 三人对视,忍不住压低声音哈哈大笑起来,紧张的气氛倒是冲淡了不少。
稍后,在与秦思文等年轻族人匯合,准备前往贡院看榜前,秦茂才还特意把这事当笑话讲了出来,引得眾人一阵鬨笑,稍稍缓解了紧张感。
而秦母为亡夫上了一炷清香,默默祷祝,祈求丈夫在天之灵保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