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孝道为先,理当如此。”李通判表示理解,隨即话锋一转,带著履行承诺的意味,“还记得本官曾说过,此番事了,可答应你一件事情?思齐,你为本官分忧解难,劳苦功高,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在本官能力范围之內,定当应允。”
秦思齐心中早有计较。他抬起头,目光平静而诚恳:“承蒙大人厚爱,思齐感激不尽。思齐確有一不情之请。”
“哦?但说无妨。”李通判饶有兴致地看著他。
“思齐斗胆恳请大人,能否恩赐三个武昌府城的胥吏名额?”秦思齐一字一句地说道。
“胥吏名额?”李通判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秦思齐会要这个。他预想中的,或许是银钱,或许是举荐信,甚至是一个跟隨他上任的机会。胥吏,虽然不入流,却是地方行政运转的实际操作者,油水丰厚,位置稳固,一个名额往往能养活一个家族。三个名额,价值不菲。
李通判迅速权衡利弊。胥吏名额对他这种即將离任的高官来说,不过是动动笔、写个条子的事情。府衙六房三班,塞几个人进去易如反掌。而且这要求很安全,不涉及他的核心利益,也显示了秦思齐的务没有得寸进尺,只是为家族或亲近之人谋个长久的饭碗。这反而让李通判觉得秦思齐很懂事,知进退。
“哈哈,本官还道是什么难事!”李通判爽朗一笑,几乎没有犹豫,“区区小事,何足掛齿!本官准了!” 他当即起身,走到书案后,提笔蘸墨,在一张精美的笺纸上飞快地写了几行字,盖上自己的私印。然后拿起一个信封,將信笺装入,封好口,递给了秦思齐。
“拿著。待本官离任后,你持此信去找府衙西院的陈管事。他是本官心腹,自会为你安排妥当。三个名额,一个不少。”李通判语气篤定。
秦思齐双手接过信封,行礼作揖:“谢大人恩典!”
李通判走回座位,又从袖中取出一张摺叠整齐,印著“日昇昌记”字样的银票,面额赫然是“壹百两”。他递向秦思齐:“思齐,你此番襄助之功,非比寻常。这一百两银子,是本官私人给你的辛苦费,莫要推辞。你母亲年迈,留著傍身,或是置办些產业,都是好的。”
一百两!这绝非小数目。秦思齐心头一震。他本能地想拒绝,这钱拿著烫手。但有想了许多,他想到了很多:老家可能遭遇的灾荒,母亲日渐衰老的身体…此刻拒绝,是否会显得清高不识抬举?是否会影响到那三个来之不易的胥吏名额?
一瞬间的权衡,秦思齐做出了选择。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惶恐,双手恭敬地接过银票,再次深深一揖:“大人厚赐,思齐愧不敢当!大人体恤下情,恩同再造,思齐唯有铭记於心!” 他没有过多推辞,也没有显得过於激动,態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看到秦思齐爽快地收下银票和名额,李通判眼中最后一丝审视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满意和一种事了拂衣去的轻鬆。他拍了拍秦思齐的肩膀,语气带著长者般的关怀:“好了,不必多礼。回去好好侍奉母亲。你我相识一场,亦是缘分。日后若有难处,可托人带信给文焕。去吧。”
“是。谢大人!下官告退。”秦思齐最后行了一礼,退出了籤押房。
走出府衙厚重的大门,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秦思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回望这座象徵著权力与秩序的庞大建筑群。几个月前,他心怀赤诚踏入此地;几个月后,他带著一封信、一张银票和一颗被现实磨礪清醒的心离开。
至於那些曾经激盪的抱负、目睹的不公、心中的幻灭…都已沉淀下去,自有告诉自己:先成为自己的山,再去找心中的海。
出了府衙,紧了紧身上的袍,迈开步子,朝著秦记酒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