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李通判道:“就用李大人募捐所得支付!既賑济了灾民,又恢復了要码头,一举两得!待码头一通,外埠物资涌入,再议救援邻县不迟!”
李通判看著周知府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拿走他用以支撑整个防疫体系运转、甚至可能挽救邻县无数生命的银钱!
他何尝不知周知府的算盘?武昌码头恢復是看得见的政绩,是他周知府运筹帷幄的铁证!而救援邻县,投入巨大,风险难测,功劳却可能被分薄,甚至可能因资源分散导致武昌不稳,成为政敌攻訐的把柄。
他想起瘟疫最烈时府衙深处紧闭的朱门和里面飘出的丝竹之声;想起自己在泥泞中挥动铁锹,在济疫坊彻夜巡查的身影;想起那高台上滚落的、为富不仁者的头颅…也想起城外那些在绝望中哀嚎的百姓。一股悲愤与无力感几乎將他淹没,但他没有勇气和这个时代抗衡,和光同尘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李通判没有反驳。他太清楚官场的规则和自己的处境。此番瘟疫,他赌上性命,搏得一线生机,却也树敌无数。
周知府在等著抓他的错处,那些被他砍了脑袋、抄了家財的巨贾背后之人,更是虎视眈眈。若此刻因救援邻县导致武昌城內钱粮不继,激起民变,或者码头工程延误,周知府只需轻轻一推,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
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而克制:“府尊明鑑。以工代賑,確为良策。然银钱有限,需精打细算。下官建议,工钱按日结算,以糙米或铜钱为主,確保真正落到出力者手中。同时,须派得力人手监管,严防剋扣中饱。至於邻县…”
李通判艰难地停顿了一下,“下官即刻行文严飭各县令,令其开仓放粮(无论有否),组织自救,清理秽源!同时,恳请府尊允准,从府库中挤出一部分陈粮、草药,再下官设法从城中尚有余力的药铺、米行再行劝募些许,凑成几车,由府衙差役押送,先行运往灾情最重的黄陂、江夏两县,以示府衙关怀,稍安民心,防止流民大规模衝击武昌。此乃权宜之计,待码头疏通,再行增援。”
这是李通判在夹缝中能爭取到的最大让步,象徵性的援助,以及將压力和责任最大限度地转嫁给下面的县令。
周知府眯著眼,权衡片刻。李通判的方案,既执行了他的码头优先策略,又用极小的代价暂时堵住了见死不救的悠悠眾口,还巧妙地把救灾不力的锅甩给了县令们。
周知府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李通判思虑周全,老成谋国!就依你所言办理!行文督飭各县,拨付些许粮药之事,也由你全权操办!码头工賑,更是重中之重,务必速见成效!” 他再次將最繁难、最易得罪人的实务,轻巧地推到了李通判肩上。
武昌码头,昔日千帆竞渡的繁华早已被齐膝深的、散发著恶臭的黑色淤泥和断木残骸所取代。风捲起臭味,令人作呕。
这是这片烂泥滩上,此刻却涌动著一片人潮!数以千计面黄肌瘦、衣衫襤褸的灾民,用破布捂住口鼻,在衙役和水师兵丁的皮鞭与呵斥下,如螻蚁般挣扎求生。箩筐里的淤泥压弯脊樑,需要十几人號子才能拖动的巨大断木…只为一口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