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布政使司回文,武昌城在死亡线上挣扎得更加惨烈。李通判將自己关在书房,对著时策,反覆推演每一个环节,思虑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
秦思齐则被安排在府衙偏厢,同样被严密的药气包裹,他沉默地整理著李通判交给他的、关於城中尚存医者、富户商贾、物资存留等零散信息,心中那幅残酷的武昌地图愈发清晰。
布政使司的回文比预想中更快。显然,知道武昌的惨状和失控的风险。批文只有冰冷的八个字:“事急从权,准予所请!” 下方盖著猩红的布政使司大印。
当那封印著权力火漆的公文匣送到李通判手中时,李通判整个人都振奋了,这是他的机会到了!
他屏退左右,只留秦思齐在书房。將批文轻轻放在案上,李通判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复杂地落在眼前的秦思齐身上。欣赏其才,忌惮其智,更明白其无根浮萍般的脆弱。
李通判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权柄,我已拿到。此去,步步杀机,九死一生。你我同坐一条船。我搏前程,你搏什么?”
秦思齐抬起头,眼中是超越年龄的平静:“搏命,救能救之人。也是自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是他上一世,经歷过的绝望。被封的三个月里,听著小区里传来的救护车声...
李通判眼中精光一闪,“你年纪太小,无根无基。此间谋划,若成,泼天功劳,必有无数饿狼环伺,欲分一杯羹,甚至取而代之,杀人灭口!你那份惊世骇俗的原稿在我手中,便是你我同舟共济的凭据!我保你事成之后,全身而退,得偿所愿。但你须谨记,自今日起,你即是我幕中一无名参赞,所言所行,皆出我意!明白否?”
秦思齐默然片刻,深深一揖:“思齐明白。愿为大人马前卒,肝脑涂地。”
“第一步,”李通判不再废话,手指重重戳在立神医那一项!必须找到一个能担起『神医』名號的人!要快!”
秦思齐早有准备,他从袖中抽出一张薄纸,上面是几个潦草的名字和简略信息:“城中名医,或亡或逃,或自身染疫。但百医堂坐堂老医师,王济民可当此任。此人年近七旬,医术精湛,尤擅伤寒温病。性情耿介,不畏权贵,早年因不肯为某权贵妾室诊脉而得罪上官,被排挤至此。如今孤身一人,仍留守药铺,免费为贫民施药此老,或有济世救民之心,可堪一用!”
李通判目光如电:“就他了!立刻请来!要恭敬!”
半个时辰后,府衙后堂。鬚髮皆白的王济民被两名戴著厚布口罩的衙役护送进来。老人背著一个陈旧的药箱,脸上沟壑纵横,唯有一双眼睛,虽布满血丝,却带著一股倔强与悲愤。他冷冷地看著端坐主位的李通判,没有丝毫畏惧。
李通判起身,拱手,姿態放得很低:“张老大夫,冒昧相请,情非得已。武昌遭此大劫,满城生灵涂炭,本官痛心疾首!今有一活民之策,需借老先生圣手仁心,力挽狂澜!不知老先生可愿为这满城百姓,搏上一搏?”
王济民沉默地看著李通判,想了想开口道:“大人要老朽如何搏?老朽一介草民,残躯一副,药石罔效者眾,又能如何?”
李通判走到王济民面前:“本官要老先生做的,非是寻常诊脉开方!本官要借老先生之名,立神医之望!安定惶惶人心,號令防疫之措!”
他快速而清晰地拋出了计划的核心:公开治疗、赠药以神医之姿现身!
王济民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脸上皱纹剧烈抖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又像是被深深刺痛:“荒谬!鬼神之说,岂可轻信?老朽行医一生,只知望闻问切,辨证施治!此等装神弄鬼、欺世盗名之举,断不敢为!大人另请高明吧!” 他说罢,转身欲走。
“张大夫!” 李通判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威严和一丝悲愴,“你看看窗外!听听这满城的哭声!寻常医道,救得了几人?人心已溃!若无神明之望,谁信防疫之策?谁从清扫之令?谁服隔离之规?等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