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明远,”郑夫子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著长辈的期许,“今日之秀才,不过是学问之始阶。望尔等戒骄戒躁,砥礪前行,勿负胸中所学,更勿忘『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志。”
他顿了顿,目光在秦思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思齐,家境清寒非汝过,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望你以此功名为阶,更上层楼。明远,你天资聪颖,但性稍跳脱,需知学问之道,贵在持恆,望你多向思齐请教沉稳之道。”
“学生谨记夫子教诲!”两人齐齐躬身,声音洪亮。
赵明远家的马车早已候在一旁,车夫见到二人,迎接二人上车,向赵府驶去。马车並未在正门停留,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西侧的角门。门房显然认得自家少爷的车驾,早已恭敬地打开门,垂手肃立。
“少爷您回来了!”门房的声音带著殷勤。
赵明远率先跳下马车,对门房微微頷首,隨即转头对秦思齐笑道:“思齐,咱们先去我书房歇歇脚,再去拜见父亲。”
他转头对一个小廝吩咐道:“速去稟报父亲,就说我回来了,还带了同窗好友思齐拜见。”
小廝子应了一声,一溜烟儿地跑向內院。
秦思齐跟著赵明远穿过几重垂门,绕过迴廊假山。赵府庭院深深,处处透露出世家大族的底蕴。雕樑画栋,奇石异草,偶尔有衣著整洁的僕役悄无声息地走过,规矩森严。
来到赵明远的书房,房间宽敞明亮,塞满了各种线装书籍。一张宽大的黄梨木书案临窗而设,上面文房四宝俱全。墙上掛著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角落里还摆著一盆虬枝盘曲的罗汉松。
秦思齐的目光,却被书案对面墙上掛著的一件东西牢牢吸引住了。那是一支竹笛。笛身色泽温润,。它静静地悬在那里,与满室的笔墨书香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
看著这支竹笛,考中秀才的喜悦沉淀后,一种久违的轻鬆感涌上心头。如今功名初成,紧绷的弦似乎可以稍稍放鬆片刻。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自己於“数”一道算是遥遥领先。
而“乐”似乎从未涉猎。竹笛,音色清越,便於携带,更重要的是,相比琴瑟箏筑,它费甚少。一抹嚮往之色浮现在秦思齐的眼底。
秦思齐问道:“明远,上次我们留云亭,听你吹陶塤,很好听,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赵明远回忆说道:“大概是五六岁的时候吧,我身体一直不太好,容易惊悸夜啼。家里请了多少名医,吃了多少药,总是不见大好。后来,一位云游的道长路过我家,给父亲指了个法子,说让我学一种低沉浑厚、能安抚心神的乐器,可以疏导鬱气,固本培元。他推荐的就是陶塤。”
秦思齐有些惊讶道:“陶塤还有这功效?”。
“嗯。”赵明远点点头,“父亲立刻派人去寻。那时陶塤少见,好的塤师更是难觅。父亲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京师请来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匠人,据说祖上就是专为宫廷制塤的。
那老人家在我家住了小半年,手把手地教我。那塤是用上好的澄泥烧制,形如卵,音色沉鬱,吹奏时气息要特別悠长沉稳。他做了个吹奏的手势,说来也奇,自从开始学塤,我的心绪真的渐渐平静下来,那些莫名的惊悸也少了。那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真的能钻进心里,把那些不安都抚平了。
秦思齐静静地听著,心中感慨。
两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门外传来小廝恭敬的通传声:少爷,老爷请二位去『松鹤堂』敘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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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远立刻正了正衣冠,对秦思齐道:“父亲唤我们了,走吧。”
“父亲。”赵明远躬身行礼。
“秦思,拜见赵伯父。”秦思齐也深深一揖,执礼甚恭。
“不必多礼,坐吧。”赵万財的声音沉稳有力,目光首先落在秦思齐身上,带著审视,也带著欣赏。“思齐,听闻你高中秀才的消息,名列前茅,可喜可贺!你出身寒微,却能心无旁騖,潜心向学,这份定力与才学,实属难得。”他的讚许是真诚的,秦思齐的贫寒与刻苦,在赵明远日常的念叨中,他早已了解。
接著,他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中多了几分欣慰与严肃:“明远,此次你亦能上榜,虽名次不及思齐,但也算爭气。为父知道,这其中有思齐对你课业多有督促、提点之功。你能交到如此益友,是你的福气。日后更需虚心求教,不可懈怠。”
赵明远回应道:“好的,父亲。”
赵万才满意地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一张银票。不是朝廷发行的,是钱庄的银票。道:“今日唤你们前来,一是为庆贺你们金榜题名,二来,这是年前那批十九斤『云雾老茶』的分成银票。
按照当初的约定,这生意是八二分帐。我赵家负责打点关节、打通销路、承担风险,占八成。你们几个小的,主要是明远和思齐你提供了茶源和最初的制茶点子,占两成。
赵万才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十九斤茶,品相极好,我託了关係,一部分作为『孝敬』打点了州府几位关键的大人,剩下的,以百年云雾古树珍茗的名头,卖给了城里的几位豪商巨贾。扣除所有打点、人工、包装等成本,净利纹银五百两。
五百两!秦思齐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赵万財將將银票推向秦思齐和赵明远的方向:“这两成,便是一百两银票。你们二人,自行分了吧。”
秦思齐看著那银票,本能地想要推辞:“伯父,这太多了!我只是提供了茶树的位置和一些浅见,主要还是伯父您运筹帷幄...”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赵明远已经眼疾手快,一把將银票捞了过去,笑嘻嘻地说:“哎呀!思齐,我父亲一言九鼎,说给你就给你,你客气什么!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有福同享嘛!”脸上乐开了。
赵万財看著儿子猴急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但並未阻止。他转而拋出了更重要的问题:银子拿了,那老茶树每年还能產出,品质也上佳。暂时还够不上『贡茶』的门槛和份量。新茶叶才刚开始育苗,还要等4年左右,才有收穫。
如何在不能走贡茶这条路的情况下,依旧能把这『玉露老茶』卖出更的高价,这是摆在眼前的问题?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个年轻人:“你们如今已是秀才,也该学著用用脑子。晚饭时,我想在听听你们新想法。”说完,他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姿態悠閒,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力,晚饭就在这『松鹤堂』偏厅用。”
赵明远拿著银票,拉著思齐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关上房门,他银票在书案上一拍。
“哈哈,发財了思齐!”赵明远喜形於色,咱们一人五十两!够你置办多少笔墨纸砚,再给你伯母买买首饰,吃食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