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师强行镇定了一下心神,脸上是深深的恐惧。
“江小姐她...太强大了。”
他说完看见裴序淮变冷的目光,立刻解释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讽刺。
我真的从没见过任何一个患者,能够在深度催眠的时候,联合其他人格一起抵御和反击治疗师。”
“我甚至不知道她在催眠过程里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又是从哪个时候开始,她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掌控,开始对我反向引导。”
治疗师拿出手机举例子:
“我们的手机都有后台对吧,催眠就是让表意识休眠,直接和后台对话。而催眠的过程,就像人全神贯注追剧,別人跟你说话你听不见一样。”
“所有的催眠师,都是用语言引导,让人的大脑进入这种高度专注加屏蔽干扰的状態。
通常来说,这时候只有治疗师才是唯一掌控者,因为主人格已经休眠了。”
“但是,江小姐两次的催眠,都是中途醒来。
並且这一次....我怀疑在催眠的过程中,主人格对其他人格进行了暗示,然后她们互相配合起来攻击了我。”
先是红雾惜让他放鬆警惕,然后未知人格进行捕猎。
如同食人会通过艷丽的顏色和散发香气,让昆虫自投罗网,然后看准时机,冷静的一口吞噬。
这样的配合,默契熟练到已经浑然一体,像使用了成千上万次。
裴序淮即便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信息量,依然面不改色。
他问:“这样是好是坏?”
治疗师也拿不准了,他將四个人格的结论告知了裴序淮,並说:
“一般患者的人格之间都会发生爭吵和互杀,但江小姐的人格好像高度统一。但是现在治疗的次数太少了,我仍有很多疑点,比如——
第四人格是不是主人格?
第二人格是怎么死的?
江小姐现在是用第几人格在生活?”
裴序淮闻言沉吟片刻,声音阻涩地说:
“所以,她其实已经病了很久很久了....甚至可能没有这个病,她坚持不到今天...”
治疗师说:“某种意义上是的,她在生病的过程里受到了保护,所以她才抗拒好起来。”
十多分钟后。
裴序淮回来,看见傅时砚蹲跪在沙发边,手里拿著水哄她喝。
而她裹著毯子缩在沙发里,表情很平静,仿佛刚刚杀人的不是她一样。
他的耳边此刻仍在迴荡和治疗师的对话——
“江小姐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她的內心世界,她的封闭程度高到难以想像。如果继续强行对她治疗,可能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
“那还有其他治疗方案吗?”
“任何治疗方案,都需要患者首先具备配合意愿。裴总,我想或许你们应该先了解,到底怎样才能走进她的內心。如果连身边的人都无法做到,作为陌生人的治疗师更不受她的信任。”
裴序淮感觉自己此刻的胸腔被割开,一只手塞了进来,搅啊搅。
他要怎样走进她的內心?
不论是在床上做出顺她心意的举动,还是依著她隨叫隨到,不纠缠不打扰,他自问都做到了一个成熟的恋人。
但还是被她说丟就丟。
他曾是她的老板,后来成了她的床伴,可无论哪种关係,他认为自己都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触碰她的內心。
所以他一直瞻前顾后,谨小慎微。
儘管他的情慾最初是始於拯救,但时至今日,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感,好像变得说不清了。
“你让那人走了?”
傅时砚的问话打断了裴序淮的思索。
他略点了一下头,说:“他不会出去乱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傅时砚不再多言。
江雾惜问:“现在会场里是什么情况,我缺席了多久?”
傅时砚握著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这些。
“我都安排好了,你累的话就休息。”
江雾惜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去看傅时砚黯然下去的眼,问:
“楚放呢?”
裴序淮看见傅时砚的脸僵住,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一瞬,隨后又调整成正常的状態,说:
“我去帮你找他。”
裴序淮眼底闪过诧异,旋即若有所思的移开眼。
在傅时砚下楼的空隙里,他坐到江雾惜身边,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
“小夕,你为什么攻击治疗师?”
江雾惜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小口水,垂著头不说话。
裴序淮循循善诱的开口:
“我记得你一开始也是想要治病的,不是吗?他是不是哪里让你不舒服了?”
江雾惜还是不说话。
因为这是不能轻易开口接下去的话题。
事实上,她的確被催眠了。
她回到了案发的那条船上。
林孝远双目赤红,眼神含恨,趴在她脚边死死攥住她的脚踝。
屈心莲像个水鬼,爬在她背上,冰冷的皮肤贴著她的脸颊。
治疗师问她看见了什么,她即將说出口的一瞬间,猛地醒了。
但是她发现自己没有自主权,就像有人闯入了自己最为私密的梦境肆意窥视,却赶不走对方一样。
於是她凭藉强大的意念,在治疗师引导的场景中埋下陷阱,迫使他帮助自己醒来。
裴序淮等不到她的回应,也没有任何著急或不耐。
他抬手为她取下耳环,轻轻揉捏她被坠得泛红的耳垂,轻声说:
“如果一样东西超过了你本身可以承受的閾值,解下来也是可以的。”
江雾惜一怔,侧头去看他,却正好撞进裴序淮的眼里。
那双总是洞察人心的眼,此刻全是哀伤的温柔。
“小夕,可以试著让我走进你的內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