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从他背上抬起头,声音带著点惊惶。
“那地方关著的是什么人?成分复杂,背景也很敏感,沾上一点就有数不清的麻烦,万一,万一走漏了风声……”
她不敢再说下去,指尖掐紧了他的衣领。
“我心里有数。”
张仲民转过身,手臂一揽,將冯雪拥进怀里,用自己的下巴抵著她的发顶。
“你应该也是知道的,那里头,也不都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分子。不少有真学问的先生,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真话罢了。”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耳语,“能让咱们张家的娃娃,跟著这样的先生学点真本事,是他们的福气,也是咱们张家的福气。”
“仲民,”冯雪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汲取著那令人安心的力量,“就连我爸爸,现在连份正经工作都没有。”
她没说出口的话更沉重,更別提那些人了。
冯家也是这几年,才算勉强真正稳了下来。
前些年,审查就没断过,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爸爸冯克勤就要被拉去问话,家里终日提心弔胆,那段记忆太深刻,让她感触很深。
张仲民能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微颤。
他更紧地拥住她,將她那双冰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
“小雪。”
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带著安抚和规划。
“要不然,让爸妈都来张家村住著吧?周围都是咱们自家人,六爷爷管著村子,跟铁桶似的,外头没人敢来这里瞎折腾,比城里安稳。”
冯雪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规律的搏动奇异地抚平了一些她內心的惊涛骇浪。
“可爸妈他们更愿意离冯家近一些。”
“那是以前。”
张仲民拍著她的背,循循善诱。
“他们就你一个孩子,现在肯定更愿意离你近一些。在这里,没事的时候可以教教孩子们,也算有点寄託。”
“过两天我就张罗著,在咱家旁边给他们起个乾净亮堂的小院儿,吃喝不愁,也没人敢来瞎折腾,你先问问他们,要是愿意来,我就让堂哥开车去接,一趟就搬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会使唤人。”
冯雪终於被他逗得破涕为笑,捶了他一下,“堂哥自己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哪里算什么使唤。”
张仲民也笑了,促狭的说,“他那有车,搬家最合適不过了。再说了,他哪次来,不得从我这儿顺走些大红袍?这时候不赶紧用用他,那岂不是亏死了!”
屋內的气氛因这小小的玩笑轻鬆了些许。
但冯雪的心很快又沉了下去,绕回了那个悬而未决的难题。
“那学校的事呢?”
她的声音中带著几分忧虑,不敢想像那后果。
“他们上头可没有人担保,万一哪天形势更紧了,上头查起来怎么办?说张家村立场不清,包庇……那不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了吗?到时候,连你,连村子……”
“一步一步来。”
张仲民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鬢角,动作亲昵又带著安抚。
“你想想吴老师。”
他举出眼前的例子,“他不就是从那边悄悄借出来的?他为咱张家沟出的力,流的汗,你都看在眼里。他最怕的是什么?是觉得自己没用,怕再被送回那个地方去!”
他无声地嘆了口气,那嘆息中载著一种责任。
“小雪,我真的想早点看到咱们张家,能出几个真正顶门立户的孩子。读书明理,有见识,能带著族里人往前走,整个宗族的担子,都压在我一个人肩上……”
“太累了。”
冯雪抬起头,望著他对未来的殷切渴望,所有担忧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那我后天跟姥姥说一声。”
那无言的理解,最终化作了默许的依偎。
“她老人家见多识广,认识的人也多。托她打听打听,有没有那种学问好,品性也经得住推敲的先生。你先摸准了人再去找,省得大海捞针,这样也更稳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