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是各种废弃机械的残骸。
锈成铁疙瘩的工具机基座、扭曲变形的锅炉外壳、堆积如山的废旧铁轨、散落满地的齿轮和轴承。
如同一座巨大而沉默的钢铁坟场。
希望的光芒在眾人眼中迅速黯淡。
这里只有废铁,无尽的废铁,哪有什么能用的特种合金钢?
陈建华却像没看见那些废铜烂铁,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荒草深处,最终锁定在最角落一个巨大的、被厚厚防雨帆布覆盖的隆起物上!
那帆布边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不同於普通钢铁的、一种沉凝的、带著特殊幽蓝光泽的金属!
他拨开齐腰深的枯草,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厚重的帆布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扯!
嗤啦……
帆布滑落。
阳光刺破尘埃,照亮了帆布下掩盖的东西。
那不是废铁堆。
那是——钢铁的洪流!
是力量的残骸!
是早已被岁月遗忘的战爭印记!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全都是巨大、厚重、边缘带著狰狞齿痕的——坦克履带板!
每一块都超过半米长,三四十公分宽,厚度惊人!
上面沾满乾涸的泥浆和暗红色的锈跡,但主体部分依旧能看出坚硬的轮廓和特殊的合金质感。
履带板之间的销孔巨大,连接轴粗如儿臂!
“这是……”
赵德柱师傅第一个扑了上去,手指颤抖著拂去一块履带板接合面上的厚厚油泥和锈跡,露出了下面一个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带著镰刀锤头標誌的钢印!
旁边还有一串模糊的俄文字母!
“老毛子的!t-34的履带板!老天爷!”
赵德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布满皱纹的脸涨得通红,
“是镍铬鉬合金钢!硬!韧!耐磨!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啊!当年打鬼子,咱们部队缴获的,后来……后来全堆这儿当废铁了?!”
“刘师傅!”
陈建华猛地转头,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声音因为激动和巨大的希望而微微发颤,
“用这个!能不能行?!”
一直沉默跟在后面、佝僂著腰的刘师傅,此刻像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生命力。
他几步衝到履带板前,捡起一块边缘崩裂的小碎片,用隨身携带的小锤子轻轻敲击,侧耳倾听那清脆悠长的回音,又用拇指指甲用力在金属表面划了一下,留下清晰的白色划痕。
“行!”
刘师傅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射出惊人的光芒,声音洪亮得不像一个饿晕过的老人。
“材质绝对够格,比小鬼子要求的scr420h只强不弱,就是这玩意儿太硬太韧,加工起来要命!”
“得用金刚石砂轮慢慢磨,淬火回火的火候差一丝都不行,费工,费时,要命得费工夫!”
“费工夫?”
陈建华看著眼前这座沉默的钢铁小山,又看向刘师傅眼中那团重新点燃的、属於顶尖匠人的火焰。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一切犹疑:
“那就干,用命去磨,用血去淬,这是我们唯一的路!”
他指著那座履带板堆成的山,对著所有人,发出了决绝的咆哮: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战场,没有特种钢?我们他妈自己造!孙明远想卡死我们?老子偏要用这堆『废铁』,敲开德国人的大门,敲碎他的狗头!”
“干了……”
压抑太久的怒吼,如同沉寂火山的爆发,瞬间点燃了整个废品站!
工人们红著眼睛,如同飢饿的狼群扑向那座钢铁之山!
撬棍、大锤、钢钎……一切能找到的工具都被用上,叮叮噹噹的金属撞击声和粗重的號子声,瞬间撕破了废品站死寂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