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点!扶著栏杆!”一个留著精心修剪的小鬍子的法国军官用法语小声指挥著。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改用脚的英语“慢点(slowly!)
一旁边一个士兵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皮埃尔中尉,已经到挪威了,不用再装了。”
“习惯了,”皮埃尔苦笑著摇摇头,“两个星期都在扮演该死的美国人,我都快忘了自己是法国人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士兵们开始下船。大部分人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显然被北海的风浪折磨得不轻。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士兵刚踏上码头,双腿就像麵条一样软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剧烈呕吐。
“该死的船!该死的海!”他一边吐一边用法语咒骂著,胃里翻江倒海,“我发誓,
我寧愿衝锋陷阵面对普鲁士人的大炮,也不想再坐一次这种要命的船!”
旁边的战友赶紧扶起他:“嘘!说英语!记住,我们是美国商人僱佣的护卫。”
斯堪地那维亚联合王国的实权王储奥斯卡王子看著这一幕,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他转向阿亚里:“看看这些可怜的傢伙,像落汤鸡一样。”
“確实如此,殿下。”副官阿亚里小心翼翼地说,“从圣纳泽尔出发,绕过整个不列顛群岛,在北海的风浪中顛簸两周·这对任何人都是折磨。”
“但这是必要的折磨。”奥斯卡王子的手指轻轻敲打著佩剑的剑柄,“如果走多佛尔海峡,英国人的望远镜能数清每一个法国兵的纽扣。维多利亚女王可不会对这种规模的军队调动视而不见。而且,即便偽装成商船,英国人也会例行检查。”
“而北海航线凶险异常,”阿亚里接过话头,“正常的商船很少选择这条路线。正因如此,英国人的巡逻舰也很少出现。”
他指了指不远处还在呕吐的土兵,脸上的笑意却遮掩不住:“虽然他们的状態都不太好,但是经过几天的恢復,我相信,他们仍然会是欧洲第一流的陆军。看看吧,阿亚里。
普鲁土人会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说到这里,奥斯卡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几个月前,他曾秘密派特使前往柏林,提出一个他认为相当合理的建议:斯堪地那维亚联合王国愿意加入对法战爭,条件是普鲁士归还北日德兰。
“我们甚至愿意支付赎买费用,”他的特使在普鲁士外交部恳切地说道,“两千万塔勒,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普鲁士外交部的官方人员的回答傲慢而简短:“日德兰是普鲁士国王陛下用鲜血贏得的土地,一寸都不会让出。告诉你们的王子,管好自己的事。”
持使还想爭辩,却被粗暴地赶了出去。
“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未来的国王!”回想起这件事,奥斯卡王子依然愤怒,“既然如此,就別怪我选择另一条路了。”
“殿下,”法尔松的港务官跑过来,压低声音匯报,“仓库已经准备好了。这批'农具'可以立即卸货。”
奥斯卡满意地点点头。
所谓的“农具”,自然是法国人精心偽装的武器弹药。这些军火同样经过了漫长的海上旅程,被装在標著“农业机械”、“纺织设备”或者“罐头食品”的木箱里。每个木箱都有完整的海关文件和原產地证明一一当然,都是偽造的,但偽造得天衣无缝。
为了这个庞大的计划,法国人和斯堪地那维亚联合王国可谓煞费苦心。他们甚至在美国註册了十几家空壳贸易公司,僱佣真正的美国船长(当然给的价钱让这些船长乐意闭嘴),购买或租用真正的美国商船。每一个细节都经过反覆推敲,確保即使有人怀疑,也找不到破绽。
七个月来,这样的场景在挪威的各个小港口不断上演。法尔松、卑尔根、特隆赫姆——每个港口都接收了数批“美国商人”、“西班牙移民”或者“瑞典劳工”。
上帝可能也很奇怪为什么这段时间这么多人愿意去挪威那个鬼地方。
但现在这个年代又没有卫星,也没有无线电,海上的巡逻也不成规范,就这样,法国人和斯堪地那维亚联合王国成功瞒天过海。
“十七万人。”阿亚里伯爵低声说道,“殿下,我们几乎把整个挪威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军营。这个只有170万人口的王国,现在十分之一都是法国士兵。”
“而且没有人发现。”奥斯卡王子得意地说,“普鲁士人还在做著美梦,以为北方是安全的。英国人?他们的间谍只会盯著大港口,谁会注意这些平时只有鱈鱼和木材的小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法国军官快步走来。他穿著挪威商人的服装,但腰间鼓鼓的显然藏著手枪。
“王子殿下,”他用还算流利的瑞典语说道,“路易·费代尔布將军让我转达他的敬意。北方军团的最后一个师已经全部到达。正在內陆的临时营地休整。我们隨时可以行动。”
奥斯卡点点头:“告诉將军阁下,8月17日。那一天,我的舰队会首先发动攻击,在小贝尔特海峡吸引普鲁土人的注意力。你们的远征舰队在北日德兰半岛北边登陆,我想,
他们没有实力把每个合適的港口全都经营成要塞。”
“明白,殿下。另外,”法国军官补充道,“多亏您,我们已经和日德兰的丹麦反抗组织取得联繫。他们保证,只要看到丹麦王国的旗帜,立刻会发动起义。”
“目前普鲁士在整个日德兰半岛只有一个师,大约九千多人,主要驻扎在中部和东部靠近丹麦王国的地方。北部几乎是真空地带,只有一些民兵和宪兵。”
“很好。”奥斯卡望向南方,仿佛能看穿千里之外的日德兰半岛,“八年了,那些可怜的丹麦人等待了八年。是时候让他们回家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码头,但又停下脚步:“杜瓦尔上校,转告费代尔布將军,我个人很欣赏他的专业精神。七个月来,十七万人的调动,没有出过一次严重事故,这简直是个奇蹟。”
“將军会很高兴听到您的讚赏,殿下。”杜瓦尔挺直身体,“事实上,他让我转告您,这次行动的成功,主要归功於您的精心策划。如果不是您想出分散转运、多国掩护的方案,我们不可能瞒过半个欧洲。”
奥斯卡摆摆手:“战爭还没开始,现在说成功为时过早。好了,你回去吧。记住,在正式开战前,继续保持低调。让士兵们没必要不要离开我们准备的营地,可以学几句基本的挪威语。虽然这里的人都支持我们,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法军的杜瓦尔上校敬了个军礼,快步离开了。
奥斯卡王子回头又对副官阿亚里说道:“对了,给斯德哥尔摩发电报。就说我明天会去看望国王陛下。”
“殿下要回首都?”
“当然。”奥斯卡王子露出一个笑容,“战爭爆发的时候,未来的国王怎么能不在病重的兄长身边尽孝呢?哈哈哈。”
夕阳西下,法尔松港在落日余暉中显得格外寧静。码头上,“美国商人”们正在有条不紊地搬运“货物”。没有人知道,一场改变北欧格局的风暴即將来临。
在港口的一个小酒馆里,几个法国军官正在小声交谈。
“十七万人,绕过大半个欧洲,”一个上校感慨道,“这恐怕是拿破崙皇帝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秘密调兵了。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像做梦。”
“是啊,”另一个军官咽下一大口啤酒,皱看眉头,“这挪威啤酒真难喝,像马尿一样。我想念波尔多的红酒·不过话说回来,为了瞒过英国佬的眼晴,我们有的土兵在海上吐了整整两周。我自己都瘦了好几磅。”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第三个军官恶狠狠地说,“等我们在日德兰站稳脚跟,建立起坚固的防线,普鲁土人就要面临两线作战了。看他们还怎么囂张!我要用大炮把他们轰回柏林!”
“帝国海军也已经准备好了,普鲁士人带著一种天真的幻想进入了这场战爭,只有他们能炸別人,而別人不能炸他们。是时候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先生们,”年长的上校提醒道,“小声点。记住,在这里我们现在是和平的美国商人。”
窗外,又一艘商船缓缓驶入港口。法尔松的居民们习以为常一一最近半年,这样的商船实在太多了。他们只是奇怪,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外国人愿意来挪威做生意?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这些“商人”的眼神,冷得像北海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