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俾斯麦跟安东亲王
1871年4月20日,柏林,威廉街77號政府办公地。
春天的柏林依然带著几分寒意,威廉街上的菩提树刚刚抽出嫩芽。这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庄严,普鲁士鹰徽在大门上方熠熠生辉。
候客室里,奥托·冯·俾斯麦已经等了將近两个小时。这位五十六岁的外交官身材魁梧,那张著名的方脸上留著浓密的八字鬍。他正抽著第七支雪茄一一古巴產的上等货,是他从巴黎带回来的。青灰色的烟雾在房间里繚绕,几乎要遮住墙上威廉一世的肖像画。
“咕嚕一”
俾斯麦的肚子发出抗议声。该死,早上的黄油煎蛋只吃了十一个,现在已经快中午了。他警了一眼墙上的大钟:十一点四十五分。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书记官探头进来:“俾斯麦阁下,首相大人说再等十分钟...他正在处理一份紧急电报。”
“我知道了。”俾斯麦挥挥手,又点燃了一支雪茄。
他当然理解安东亲王的忙碌。这位首相大人已经连续担任首相十三年,把普鲁士从一个一流国家上升到现在踢掉西班牙,成为列强。即使两人政见不合一一一个亲奥,一个反奥一一俾斯麦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老对手的能力。
让我们放下成见,一切为了普鲁士。
这是俾斯麦在巴黎给安东亲王写的那封建议信的末尾,收到回信后,两人的关係缓和了不少。毕竟,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恩怨都要靠边站。
房间里的烟雾越来越浓,俾斯麦陷入沉思。他在巴黎待了好几年,亲眼目睹了法兰西第二帝国的虚弱。拿破崙三世已经不是他叔叔了,墨西哥的惨败更是让法国顏面扫地。但即便如此,法国陆军依然號称欧洲第一,这个名號可不是吹出来的。
想到这里,俾斯麦又想起了在巴黎参加的一次阅兵式。那些身穿红裤子的法国步兵,
迈著整齐的步伐,骄傲得像孔雀。他们的新步枪好像叫做夏塞波步枪,就是不知道他们的射程和精度跟普鲁士的德雷赛针发枪比怎么样..:
十二点整,门终於被推开了。
安东·威廉亲王拖著疲惫的身躯走了进来。这位霍亨索伦家族的亲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苍老,浓重的黑眼圈显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他穿著一件深蓝色的军装外套,但领口的扣子鬆开看,这在平时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亲王殿下。”俾斯麦立即掐灭雪茄,站起身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两个政敌竟然友好地拥抱了一下。
“奥托,抱歉让你久等了。”安东亲王的声音有些沙哑,“法国人的事情...唉,太多了。刚才又收到消息,布里埃要塞附近发生了一起爆炸。”
“伤亡如何?”
“有个小型的弹药库被炸,死了八个人。”安东亲王摇摇头,“最麻烦的是,我们抓不到凶手。”
他接过秘书递来的厚厚一叠文件夹,然后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关好。还有,接下来一个小时,除非天塌下来,否则不要打扰我们。”
“是,阁下。”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安东亲王才在俾斯麦对面坐下,把文件推了过去。
“看看吧,这是最近两个月的情况匯总。”
俾斯麦打开文件夹,眉头越皱越紧。
第一页是普法边境的游行记录:
3月15日,梅斯,三千名法兰西人举行示威,高呼“洛林自治”,衝击市政厅。
3月28日,斯特拉斯堡,五千人规模的抗议活动,焚烧普鲁士国旗,砸毁德语学校。
4月5日,南锡,一万人大游行,与普鲁士驻军发生衝突,十七人受伤,两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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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2日,梅斯附近三个村庄同时暴动,袭击税务官..:
接下来是各种“意外”事件:
普鲁士军列在梅斯附近神秘侧翻,三名军官死亡,怀疑铁轨被人为破坏。
香檳-沙隆地区的哨兵被暗杀,凶手逃逸,留下“法兰西万岁“字条。
泰昂维军火库抓获法国间谍,搜出自製炸药,计划炸毁整个军火库。
“该死。”俾斯麦低声咒骂,“这哪里是意外,分明是有组织的破坏活动。”
“问题更大。”安东亲王站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雪利酒和两个水晶杯,“你知道洛林有多少法国人吗?两百七十万。两百七十万啊,奥托!”
他给两人都倒了一杯,然后一口灌下半杯:“我们既没有钱进行大规模移民,也不能像奥地利对付塞尔维亚人那样强制迁徙。毕竟..:”
“毕竟法国不是奥斯曼。”俾斯麦接过话头,“维也纳可以肆无忌惮,因为奥斯曼已经是个病夫了。但法国?拿破崙三世虽然不如他叔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法国人不会允许我们这么干的,我们当时也需要消化新获得的地区,不能跟法国再次开战。”
“正是如此。”安东亲王解开又一颗领扣,露出疲惫的神色,“而且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
卑斯麦抬起头,等著下文。
“军方在拱火。”安东亲王的声音压得很低,“边境的摩擦,很多都是我们的军官挑起的。他们想要战爭,奥托,他们渴望战爭。”
“我知道。”俾斯麦缓缓说道,“在巴黎的时候,我就收到过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斯坦梅茨那个老战爭贩子,还有..:”
“还有罗恩,可能还包括毛奇。”安东亲王苦笑道,“我们的总参谋长先生,表面上恭顺,背地里可能早就在准备战爭计划了。”
俾斯麦对安东亲王摆摆手,说道。“听,这很正常吧。事实上,肯定早就准备好了。
別忘了,我们可一直在准备打仗,跟法国人打。”
他看向俾斯麦,眼中带著询问:“你跟他们关係不错,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俾斯麦摇摇头,自嘲地笑了:“別看我了,亲王。自从我公开反对对法开战,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投降派』、『懦夫』。如果真有什么计划,他们肯定会瞒著我。上个月的军官聚会,他们甚至没邀请我。如果真有什么计划,他们肯定会瞒著我。”
房间里陷入沉默。窗外传来马车的声音,威廉街上依然车水马龙。
“陛下那边..:”俾斯麦终於开口,“威廉陛下的態度如何?还有排特烈王太子?”
安东亲王的脸色更加凝重了。
“陛下...陛下最近越来越倾向於开战了。昨天的御前会议上,他甚至说普鲁土的荣誉不容法国人践踏。你知道的,陛下年轻时参加过1813年的解放战爭,亲眼见证了普鲁士从拿破崙的铁蹄下站起来。现在法国又有了一个姓拿破崙的皇帝...”
“有心结。”俾斯麦理解地点点头。
“不仅如此。”安东亲王转过身,“军方的人一直在他耳边吹风。说什么『陛下在位期间再一次击败法国,將超越排特烈大王的功业..:之类的话。老人家今年已经七十四了,或许..”
“或许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普鲁士的真正辉煌。“俾斯麦嘆了口气,“那王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