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两银子不算多,可也不能这么白白亏了!”
万历皇帝情绪有些绷不住,语气里头又急又怒,甚至带上了哭腔。
“士元你应该懂朕的!这十万两,他不一样!”
张允修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知道万历爱财,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会不会是自己到来产生的影响?
沉默许久之后,他这才发出一声叹息。
“罢了,陛下若执意挽回损失,臣倒是有个法子。”
万历皇帝眼前一亮:“但说无妨!”
“只是.”张允修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赧然。“臣还有个小要求。”
“要求?”万历皱眉。
“陛下自当是明白的。”张允修眨眨眼睛。“微臣从未求过陛下什么。”
万历皇帝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样子,上下打量一番张允修。
若要说是荣华富贵,张允修如今已然是不缺的,他乃是天底下最会赚银子的,至于权势方面,也已然统领锦衣卫,还能有什么要求自己的?
万历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勃然怒道。
“张士元!你太过分了!不过十万两银子,你便想要朕卖了胞妹!朕是那种人么?你有了倭女竟然还不满足!”
张允修一听倭女也气坏了,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摊开手说道。
“陛下对朝中百官动辄厚赏,唯独对微臣这般吝啬。若是不答应臣的请求,臣这心里一急一悲,怕是脑袋空空,什么法子也想不起来了.”
说罢,他故意装出几分疯癫无赖的神态。
“你!!!”
万历皇帝气坏了,指着张允修骂道。
“张士元你这是大逆不道!竟敢威胁于朕!朕若是为了十万两银子,就将胞妹许了出去,还有何颜面”
张允修不接话,眯眼追问说道:“陛下便说答应不答应吧?”
万历皇帝顿时语塞。
脑海中先是闪过十万两白银堆得满室生辉的景象。
随后又浮现出永宁公主平日飞扬跋扈的模样。
再一琢磨张允修家底丰厚,心中竟莫名动了念。
“那个.”
万历皇帝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接连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那个.士元呐.此事不是不能商量不过主要还是要看看太后的意思.你且放心,朕定然会为你多加美言几句的!”
他转而发出一声干笑。
“你便先将计策说一说,朕定然是帮着你的。”
张允修也便是提一嘴,没真想着逼迫皇帝,他心里头自有一杆秤,平衡“发小”和“臣子”的双重关系。
他当即拱拱手说道:“那微臣便先行谢过陛下。”
万历皇帝有些迫不及待,压低声音说道:“且说说你的计策,如何挽回那十万两银子。”
张允修微微一笑,反问说道:“陛下难道忘了?每年藩国来朝贺,我大明按例都要给予赏赐的。”
他摇头叹息。
“太祖高皇帝曾有决断:诸蛮夷酋长来朝赉予之物宜厚,以示朝廷怀柔之意.
想来,单单是这笔赏赐,朝廷每年可要费不少银子。”
提及此事,万历皇帝也是咬牙切齿。
“那些穷酸藩国,让他们进献些物产,个个敷衍塞责,偏让朕来倒贴银子,这是什么道理!”
话刚说完,又觉有腹诽先祖之嫌,忙转移话题。
“此事又跟朕那货物有什么关系。”
“陛下还没明白?”张允修挑眉。
万历皇帝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一拍大腿,豁然开朗。
“朕怎么没有想到,将这些货物赏赐给那群藩国使节!”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不成!往年这赏赐的银子皆是户部所出,这下子成了内帑出银子,不可开此先例!”
一想到要用自己的内帑,皇帝便有些肉疼。
万历皇帝又提醒说道:“再者说,那些货物都是小物件,送出去不显得我大明小气了?”
张允修耐心解释说道:“这银子本该是户部出的,陛下下一道旨意,让户部采买这十万两银子货物不就成了?”
他嘴角微微翘起。
“至于这货物价值,其中有布匹丝绸本就是藩国所需,其余日用品大部分出自西山,价值几何还不是咱们说得算?
依微臣所言,那些使臣拿到煤油灯、肥皂、藕煤、琉璃镜等一干货物,反倒是还要谢谢咱们呢!”
张允修说得乃是大实话,如今大明的这些轻工业品,放在海外可以说是真正的降维打击了。
万历皇帝仍旧有些忧虑:“那都是我大明至宝,若为他人学了去怎么办?”
张允修无奈说道:“陛下还不明白么?煤油灯、肥皂、藕煤本就是消耗品,异国番邦没有西山的生产力和技术,如何能够仿制出来?
怕是今后尝到大明器物之好,一如瓷器、丝绸一般,还要求着跟咱们买呢!
陛下弥补了损失,朝廷解决了赏赐,番邦也享受到了大明货物,此乃一举三得呀!”
万历皇帝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眼睛里头都要放出光来,他拍着张允修的肩膀,那亲切地模样仿佛要抱住张允修亲一口。
“士元!你特娘的真是个搞阴谋诡计钻营的天才!”
张允修则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陛下怎可凭空污人清白!我张允修乃是最为正直的正人君子!”
不消半日,文渊阁便得到了乾清宫的消息。
张居正面色铁青地看完手中字条,随手便将其仍进炭炉中,纸片在发红的煤炭中蜷曲,化为灰烬。
他缓缓起身,目光又落在司礼监送来的圣旨上头,神色愈发复杂。
一旁的申时行满面愁容,唉声叹气说道。
“这下可如何是好,陛下任性闯下祸端,不仅让百姓平白受了欺压,如今那批货物积压滞销,单是亏损就起码五六万两银子。
恩府,这般乱象传开,天下人的怨怒,你我怕是挡不住啊!”
不消说过几日的元宵灯会,再说那年后的开海事宜,万历偏在此时闹出这等纰漏,无疑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反对者,递过去攻讦的刀子。
可张居正却轻轻摇头说道:“此事,已然解决了。”
“解决了?”申时行满脸诧异。
张居正便将张允修那套计策简明扼要转述了一遍。
申时行先是怔在原地,眼中先是惊讶,然后喜悦,最后拍案叫绝。
“这可真是个妙法!张掌卫事果然深谙朝堂斡旋之道。”
他声音有些发颤,展开分析说道。
“户部只需对外声称,陛下那批货物本就是朝廷有意采买的赏赐之物,再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张诚等阉党身上,对张诚等人严加惩戒,此事影响便可降到最低!”
说话间,他对于张允修便又生出几分敬佩来,让他与张居正二人思量,恐怕最后也不一定能达到相同效果。
主要还是,他们的想法不如张允修无耻.
张居正却是眉目微蹙,望向窗外:“陛下他”
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即便是张居正,也不得不为皇帝的任性擦屁股,除非他真能下定决定废立君主,可任谁都知道,在大明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申时行见状,也是叹了一口气:“只要能平息事端便是好的,眼下正是年节时分,还是安稳为上,别出什么乱子,你我二人也能早些回家团圆过节。”
大明立国之初节假日稀少,到了万历年间才稍稍宽松。
尤其是除夕、元日到元宵这段时日,甚至有过放假近一个月的先例。
实际上,早在腊月廿四,朝廷一些无关紧要的部门便已然沐休放假了。
可张居正和申时行这两位内阁大学士,显然没资格享受这份清闲。
“元宵灯会一干事务已然安排妥当,本是能松口气回家团聚的。”张居正悠悠然说道。“可张允修这小子,又给老夫整出个幺蛾子出来!”
话虽说得平淡,申时行却清晰听出了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怒意。
申时行愈发疑惑:“恩府这又是”
在他看起来,张允修此番非但无过,还立了大大的功劳,能有这般绝妙的法子解决难题,即便不是尽善尽美,可也该夸赞两句才是。
恩府他似有些太过苛责了。
申时行正想着为张允修开口说两句公道话。
却见张居正猛然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来。
“这小子自己发疯,却要拉着一家老小,他竟敢求陛下赐婚,娶永宁公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