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利昌又停了下来。
“攻紧宜宽,攻彼顾我...“
柏寒在心中暗嘆,“沼錧君这手棋时机掌握的真妙!“
这记掛角是赤裸裸的心理拷问。
在中腹胜负未定之际,先试探白棋反应,再决定如何处置中腹白龙。对时刻牵掛大龙的安达利昌来说,是艰难的考验。
是战是和,一念之间。或攻或守,受制於人。
安达利昌感觉一阵燥热,鬆了松脖颈的领带。
他把注意力放到左上角,黑棋的这手掛角...
“醉翁之意啊!”洞察到黑棋意图的安达利昌头疼起来。
左上角的变化纷繁复杂,白棋的应对稍有不慎,就会牵连中腹大龙。
安达利昌烦躁地扯松领带。
左上角的变化复杂,稍有不慎就会殃及中腹。
事关生死,他不敢冒险,决定暂时不理左上角,先在左边三路托求活。
沼錧先在上方扳了一手,与黑棋挡住交换。这步棋不但保留了冲断上方白棋的手段,还为后续的中腹攻势埋下伏笔。
隨后突然回到中腹,点刺白棋三子正中。
收放有序,宽紧相合。
“浅草寺,坐禪…”
柏寒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讚嘆,“沼錧君这几手棋,还真是带著一丝禪味啊。”
沼錧的思路清晰冷静,他將自己的意图赤裸裸地摆在棋盘上,逼迫对手做出选择。
中腹黑棋的点刺,白棋应还是不应?
如果白棋在中腹应,黑棋將在左上角动手。
白棋中腹、左上和上方三块棋尚未安定,不要说被杀死一块,即便黑棋只是搜刮一番,白棋的实地便会大幅落后。
如果白棋不理会中腹,黑棋则冲吃白棋,在中腹围出近60目的实空,白棋依然陷入劣势。
未经审视的生活不值得过。
然而审视过后的取捨,又有几人能慧剑斩情丝?几人能立地成佛陀?
面对沼錧的阳谋,安达利昌不外如是,陷入了深深的挣扎。
对於后续变化,安达利昌看的清楚。对於黑棋的搜刮,他似乎预见到三块白棋两眼苦活的窘状。
“既然无法容忍,那就反击!”
安达利昌终於决定对黑棋中腹的点刺置之不理,先在上方挤打,试探黑棋的应手。
如果黑棋为了做活而跟著白棋在上方应,白棋便能先手防住黑棋的冲断,消除上方的隱患后,再回到中腹补棋。
沼錧不为所动,他在上方便宜两手,留下余味后,果断回到中腹吃掉白棋,双方形成转换。
白棋吃住十一颗黑子,黑棋则鯨吞中腹白棋。
说是转换,但並不平等,黑棋大占便宜。
中腹白棋死子虽然数量少,但带著大量目数,黑棋只是乾巴巴的残子。转换过后,黑棋盘面领先已经超过15目。
“沼錧君拿下了!”
看到沼錧第175手托在左上角,柏寒判定白棋已无力回天。
安达利昌凝视著棋盘,头髮凌乱地贴在额头上,那几根顽强的髮丝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显得毫无生气。
脸色铁青,颈间的领带松垮地掛著,透出一股疲惫与不甘。
手指紧紧夹住一枚棋子,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计时钟“滴答滴答”的催促中,安达利昌稳了稳心神,继续著棋局。
虽然他知道自己难以挽回局势,但他无法接受输掉这盘棋的后果。
一整年的努力,300多天的坚持,可能在这盘棋之后化为乌有。
或许是无心,或许是刻意,他没有再去做形势判断。只是依靠本能,一手一手的下著,一步一步地算著。
这种本能,是他学棋十年的日日夜夜、点点滴滴匯聚而成,刻画在骨血里。
从第175手,坚持到315手。整整140手棋过后...
他停下了,一动不动。
计时钟走的很累,不断的催促下,那只温柔的手仍然没有让它停歇。
直到顶起上方红色的箭头,发出“嘀嘀嘀”的抗议声,那只手才缓缓移过来,轻轻按停了自己,半天没有移开。
沼錧沙辉哉长鬆了一口气,手中紧握的一把棋子哗啦啦地摔进棋盒,身子重重地向后靠去,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从少年的眼中,柏寒似乎看到了贏棋后的喜悦,战胜苦手的释然,紧绷神经的放鬆和一丝...对安达利昌的同情。
无暇思索沼錧眼中的情绪,柏寒的心中全是沼錧!
沼錧迈过了安达利昌这座大山!战绩相同的情况下,凭藉胜负关係上升到第三,仅排在自己和平田智也之后!
还有8轮比赛,沼錧还有机会!
如果他明天能够战胜风间隼,而平田智也又输给安达利昌和自己,那么沼錧、平田和安达利昌的战绩將完全相同。
而倒数第二轮,沼錧將面对自己。
“砰砰砰…”柏寒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仿佛每一拍都在敲打著他的思绪。
沼錧能贏下自己吗?
窗外传来低沉的雷声,柏寒转头望去,发现阳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天密布的乌云。
“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早著呢!”柏寒轻笑一声,將杂念拋诸脑后。
他起身走向正在记录战绩的沼錧。
“沼錧君,漂亮的胜利,恭喜!”柏寒重重地拍了拍沼錧的肩膀,眼中满是欣喜与讚赏。
看著比自己矮半头的伙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
沼錧转过身来,眼神中之前的复杂情绪已消散,只剩下纯粹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