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话,你早就打算去电影节了?”
他翘著的腿换了个一个方向,抱著胳膊,身子向后仰了仰,语气中带了几分探究:“想好去哪个了吗?”
“柏林电影节。”
“为什么选柏林?奥伯豪森不是更好吗?”曹教授也来了兴趣,甚至寧昊都重新抬头,多看了郑钱一眼。
奥伯豪森是德国最古老的短片电影节,也是世界范围內最具影响力的短片电影节之一,被誉为短片电影的『坎城电影节』。贾科长之所以提及这个电影节,是因为它是对新人最友好的电影节之一,换句话说,没有名气的电影人从这里打响名气相对容易一些。
郑钱犹豫了几秒。
想过要不要说点儿漂亮的场面话。
但看著贾科长认真的眼神儿,他最终选择了实话实话:“——因为奥伯豪森在国內没什么名气,也不是a类电影节。我参加电影节的目的是为了出名,然后拿国家补贴和奖励。参加奥伯豪森那种c类电影节可选择的奖励范围就少太多了。”
此话一出,不仅三位导演愣住了,就连老周都一脸愕然,显然没料到某人竟这么老实。但立刻,她就回过神,笑著骂了一句:“——说什么胡话呢!”
“这可不是胡话!这是大实话!大智慧的话!”
贾长科哈哈大笑著,身子向前倾了倾:“有钱人搞艺术,那是为了艺术;我们穷人搞艺术,最初不就是为了从有钱人那里赚钱么?我做了这么多年电影,最大的感悟就是当你为了艺术去拍电影,每一帧都会特別痛苦。但当你不以艺术为最大追求,反而会收穫很多艺术层面的惊喜——换句话说,以目的为目標的过程,是痛苦的。不以目的为目標的过程,任何收穫,都会成为惊喜。”
周老师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曹教授表情微妙,似笑非笑。
反而寧昊此刻变得一脸茫然。
郑钱的观感就更加复杂了。
一方面,他很喜欢他的部分电影,譬如《天註定》,有种中式《蛮荒故事》的感觉——因为《天註定》时间更早,且两部电影的復仇內核都非常一致,包括两部电影都借用了动物意象,等等,以至於郑钱一直觉得米安·斯兹弗隆有致敬或者模仿贾科长的意思,尤其《蛮荒故事》里西蒙引爆停车场的情节与《天註定》里大海愤然屠杀,所传达的强烈情绪几乎一模一样——当然,两者的相似也可能单纯因为世界范围內,电影艺术家们都敏锐察觉到了社会深处普遍存在的某些贫富困境,並试著將它们表达出来。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贾科长这人儿有点虚偽。嘴上搞的是艺术,身体力行的却把拍电影当成了做生意。好听点说,叫目光敏锐、执行力强;说难听点,叫『投机取巧』『投人所好』,能把自己的文青情怀卖出大价钱——至於什么艺术、文化、歷史价值之类的,自有吹捧他的观眾们为其慢慢找补。
但今天之后,郑钱觉得,自己应该对贾科长多点儿正面看法。
毕竟『此子类我』。
年轻导演不自觉的揉了揉肩膀,想起来某只大蜜蜜曾经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