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酒肆里那股子打翻的葡萄酒酸餿味儿,混著烤羊油哈喇气,活像把西市胡商装餿酪的皮口袋塞进了终南山猎户的臭靴子。阿卜杜勒那身金线锦袍瘫在碎陶片和紫红汁水里,胖脸僵成个剥了皮的胡桃,后脖颈上那墨绿蛇形刺青正“嗤嗤”冒著青烟,一股子硫磺混蛇蜕的腌臢气直衝脑门。
“直娘贼!”秦劲捂著刚被碎陶片划拉出血口子的毒膀子,独眼瞪得溜圆,“这腌臢货属炮仗的?说炸就炸?老子刚揪住他后脖领子!”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靺鞨药膏味混著血腥,熏得旁边缩在墙角哆嗦的绿眸胡姬直翻白眼。
张巡蹲身,皂靴碾过地上蜿蜒的墨绿烟痕,那烟气触地即凝,竟像有生命般扭成几道歪歪斜斜的虫蛇符文。“真人,这路数…”他抬头,旧疤在昏暗烛光下更显狰狞,“卑职在万年县大牢见过,龟兹死士牙缝里藏的『血书蛊』,咽气前能把消息传给同伙!”
玉真公主拂尘银丝垂落,几点清辉如露珠滚过那扭曲符文,符文遇光“滋啦”作响,腾起更浓的腥烟。“非是蛊,乃『蛇吻咒』。”她声音清冷,指尖虚点符文末端那点猩红蛇瞳印记,“此咒以命为引,化气传讯。咒烟所指…”清辉顺著烟痕流转,最终裊裊飘向酒肆东窗——窗外正是醴泉县衙那一片黑沉沉的屋脊轮廓!
“县衙?!”小十六李璘璘刚被秦劲从酒罈子堆里扒拉出来,金冠上黏著葡萄皮,肿成酱猪蹄的左手还死死攥著那片焦黑龟甲,“孤的醴泉县衙?腌臢长虫钻老巢了?”他小脸煞白,也不知是嚇的还是气的,“赵老六!钱老七!你们死哪儿去了?自家炕头让人点了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张仪騫騫怀中那尊一直死寂的黑葫猛地一跳!葫肚皮上几道灰纹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绷直!一股冰冷刺骨的吸力从葫口爆发,却不是吞噬,倒像饿狼嗅到了同类的血腥,带著一股子焦躁的凶戾,狠狠拽向县衙方向!
“呃…”张仪騫騫闷哼一声,腕间蛛网血痕灼痛钻心,黑葫的躁动扯得他气血翻涌。葫口“噗”地喷出一小簇暗金带赤的火星子,溅在翻倒的羊皮酒囊上,“滋啦”烫穿个窟窿,马奶酒汩汩流出,混著墨绿咒烟,气味更加腌臢难闻。
“葫指衙门!”秦劲独臂一拍大腿(震得自己齜牙咧嘴),“错不了!赵老六那俩憨货,准是让长虫叼了炕头!张帅,抄傢伙!回窝!”
张巡豹眼寒光一闪,腰间铜牌“哐当”一响:“真人,卑职先行探路!”话音未落,人已狸猫般躥出酒肆破帘,皂靴踏过满地狼藉,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县衙后巷的暗影里。
秦劲一把薅住还在发懵的小十六后脖领子:“殿下,抓紧了!咱杀回去,掀了那长虫的炕席!”也不管小皇子“哎哟哎哟”地抗议肿手疼,独臂发力,夹著他便冲了出去。靺鞨药膏的腥臊味混著小皇子身上的葡萄汁,在夜风里拉出一道古怪的轨跡。
玉真公主拂尘一卷,清辉裹住自身与张仪騫騫,青灰道袍如流云掠过混乱的酒肆。临出巷口,她回眸瞥了一眼瘫在角落、兀自冒烟的阿卜杜勒尸身,指尖凌空一点,一缕细若游丝的清辉没入那扭曲的蛇吻咒文。
“噗!”
咒文化作一小撮惨绿磷火,跳动两下,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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醴泉县衙后园,死寂得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