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衍圣公世修降表,尔等呢?
寥寥几语,奉天殿之上,已然是剑拔弩张之态。
李显穆状若平静却道出杀机之语——大好头颅在此,谁来斫之!
只一句话便将战火升级,他在向着整座朝堂宣言——你们要攻讦我,恰好,我也正要回应,胜负成败,自有评说。
“李副宪。”
副宪、少司宪,皆是对右都御史的尊称,尤其是在都察院中,如今当堂指责李显穆的,又是御史。
说来如今还算是李显穆的下官。
李显穆撇了一眼如老僧入定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看来今日这些御史的后台就是刘观了。
那御史一手持笏板,一手指着李显穆厉声道:“圣人后裔衍圣公因你而死于贼人之手,而致使天下汹汹。
孔圣有大功于世道,他老人家的后裔就该尊崇,衍圣公不过是些小错而已,何至于见死不救。
任你巧舌如簧,这也是更改不了的事实。
不敬圣道,这便是你之罪也!”
这般大义凛然生威之语,顿时引起都察院一片群起响应、笏板击掌之声。
声浪如海,阵阵涌来,在奉天殿中造出好大声势,其余众人也一阵侧目。
“原来这便是尔等心中、口中的罪。”李显穆朗声大笑,“真是贻笑大方。
衍圣公,天性不仁,暴虐贪鄙,谄媚阿谀,不明圣道,不恤百姓,不尊伦德。
有无厌之欲,纵容奸吏,竭曲阜百姓之脂血,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这一番话听的殿中众人是头皮发麻,这骂的也太狠了,简直比得上隋炀帝在历史上的评价了,就连对衍圣公深有不满的朱棣,都有些坐立难安。
“于国家有害、于圣道耻辱、于孔圣乃白玉之瑕、无能不肖之裔。”李显穆却不曾停下,声音愈发昂然,“当真是个于国无益、于家无望的废物,纵然生得圣裔室,得了一身无暇血,腹内不过奸刻小人也!”
李显穆傲然环视众人,最后又重重落下一句,“他这一死为大明做的贡献,比他活着一辈子都多!”
“噗嗤。”
殿上有人没绷住,竟然直接笑出声来,而后却不是寂静,反而响起不小的笑声。
这笑声极欢乐,可听到那些攻讦李显穆的人耳中,却颇为刺耳。
大朝之上是严肃的政治场合,这样肆无忌惮的笑,是一种隐晦的政治表态,代表着这些人至少是不赞同攻讦用衍圣公之事来攻讦李显穆的。
李显穆这番话实际上却有两个关键论点:
第一、衍圣公自己道德问题很大,触犯了不止一条国法,他早就该死,根本不值得救。
第二、衍圣公是孔圣的耻辱,这样的人和圣道无关,正该杀之以正国法。
对现代人来说,这是很正常的想法,但古代人不这么想,或者说儒家社会不这么想。
法家讲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君王之下、一断于法。
但儒家法律讲究的就是一个等级森严、身份有别,甚至所适用的刑罚也不同。
在宗法制度下,同样的罪名,男性判刑比女性重的多,除通奸等罪名外,大多数罪名都不涉及死刑,除死刑外大多数罪名女性不收监,而是由丈夫、父亲等家族男性带回家族看管。
再比如大多数普通百姓被冠以谋反,甚至真的参加造反义军,或者有大不敬,许多可以免罪,但读过书的士人是必死的。
再比如,现在大朝会上所论之事。
王公贵族是有法律特权的,诸藩王能犯法暴虐而只被斥责,那衍圣公自然也可以,朱棣实际上对衍圣公在曲阜作威作福之事,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并不在意罢了。
正如李显穆刚刚回京的时候,朱棣说的那番话,衍圣公死不死无所谓,你把自己陷进去就没必要。
果然不出李显穆所料,立刻又有人出列道:“纵然衍圣公有些小错,不过是苦一苦百姓罢了,又何至于落得这样惨死的下场。
李副宪你说的那些,不过是白玉微瑕。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何至于此呢?”
李显穆又是重重一击掌,发出响亮的声音,“好!
直到如今,竟然还敢辩称是小错、小过,好得很,投贼竟然是小过。
真不愧是衍圣公,宋亡了投金、金亡了投元、元亡了又投靠我大明,现在一个小小的白莲教贼寇来了,也能投。
你们这么着急的给衍圣公洗地,难道是也存着有朝一日投贼效忠的心吗?”
一言出,满殿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