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的瞬间,两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管是第二步也好,还是第四步也罢,都只是对新武境界的区分。
其并不会为人类带来更强的身体素质,也不会让人无视气温的影响。
再加上当上站长以后,随着年龄增长,丁以山已经多年没有动手,纵然偶尔锻炼,吃喝不愁,身体素质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
站了不过十多秒,丁以山的眉头就紧紧蹙起,显然已有些挨不住这股寒意。
半分钟、一分钟过去,雨水打在两人裸露的上身,皮肤渐渐泛起红意。
然而程野却始终没说话,只是面朝窗外,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尊岿然不动的石像。
阿嚏!
又一股更冷的风卷着雨沫撞进来,丁以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鼻尖瞬间红透。
“这”
一旁站着的江川看傻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有心想劝两人赶紧把衣服穿上别冻出病来。
可话到嘴边,却见丁以山紧蹙的眉头忽然慢慢舒展,眼里的疑惑渐渐散去,浮起几分思索神色。
“丁站长,这天气如何?”
程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股清冽的冷意。
丁以山拢了拢肩头,坦诚道,“确实有些冷,尤其是站在这窗边,冷风刺骨。”
“如果让您来制定规矩,这个天气下,迁徙者该怎么办?”
“躲雨,保暖,等天气转晴。”丁以山几乎没多想,话就从嘴边溜了出来。
“几十万人都躲着?”程野抿了抿唇角,“现在可是阴雨季,要是连着半个月都这样,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难道让他们都窝着?”
丁以山微微沉默,眉头又皱了起来:“那就让老弱妇孺躲着,其他人轮班上工建设,等人都挤满了再动手,就晚了。”
“这是规矩的一部分吗?”
“是。”
“其他人里要是有生病的呢?”
“让他休息。”
“要是有装病躲懒的呢?”
“检测。”丁以山答得愈发干脆,“真有病就治,查不出问题就照常上工。”
“如果检测出来,他也依旧不想上工呢?”
“其他人都在雨里扛着,就他想躲?”丁以山的声音沉了沉,“设立惩罚措施,或者取消优先安置资格。”
“那您的意思是,这些迁徙者千里迢迢的赶来幸福城,哪怕这种鬼天气,想装病休息一天也不行,必须得被规矩强迫着,像奴隶一样去参与外城建设?”
轰!
程野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似的炸响。
丁以山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他猛地一怔,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窗外,看向远处执勤的警卫、看向穿着雨衣走向荒野的拾荒者,那些被权力封禁的思路,像被撬开的闸门般汹涌而出。
是啊,他怎么忘了?
这些迁徙者是被行者影响,拖着半条命逃来幸福城求活的,不是来当苦役给外城添砖加瓦的。
明明建设外城的初衷是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是为了幸福城的长期发展。
可落到实处,怎么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强迫这些人冒雨上工。
怎么就想着用严苛的规则捆住他们,连想在冷雨里歇一天都要受惩罚?
可.他为什么会忘了?
下意识觉得画出足够多的框框条条,就能让所有人驯服地跟着自己的想法走,完成他想要的目标?
“制定规矩,是为了维护所有人的利益,这样才会被大家认可遵守。”
“大家认可了才会相信你,才会愿意给你卖命,哪怕冒着冷雨建设。”
“可要是没有大家,抱着建设外城是为了你们好,是为了所有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丁站长”
程野笑了笑,抬手合上窗户,玻璃瞬间隔绝了风雨,“我可以听从您的吩咐去建设,但有的人呢,他可不一定会愿意。”
人啊。
在权力的泥潭里挣扎久了,就会忘了这份权力是谁赋予的。
也忘记了得到这份权力后,该用它来为谁遮风挡雨。
只有站在这风雨里冻一冻,清醒清醒,才会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丁站长,您看检疫b区排队好多人了。”
程野走到柜子处拿起先前的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我得赶紧过去执勤了,不然他们就得在雨里淋着等我这个检查官。”
“说得好。”
丁以山长叹一声,对着旁边伸了伸手。
江川连忙递上条干毛巾。
“程检查官这才见习阶段,就能把自己的责任牢牢记在心里,我这个站长,倒是有些惭愧了。”他自嘲地笑了笑,“连执勤时间到了都忘了。”
“站长每天日理万机,要是所有东西都让您考虑的周道,那得多累啊。”
程野套上卫衣,呲牙笑道,露出点锋芒毕露的少年气,“外面有点冷,我们年轻人着的住,您还是赶紧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说完,在江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程野推开门,带起一阵风,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等等。
怎么这就结束了?
方案呢,过程呢,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江川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忘记了手里还捏着刚刚记录用的钢笔。
“阿川。”
“哎!”江川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还不赶紧关窗?”
丁以山的声音带着点哆嗦,却比刚才清亮了许多。
“哦,哦。”江川猛地反应过来,身形动得飞快,手忙脚乱地合上剩下两扇窗户。
转过身时,却见丁以山已经擦干了身上的水珠,重新坐回沙发。
他没有立刻穿上衣服,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桌上的建议书。
顿了顿,他伸出手,将建议书拿起,对折,再对折,然后猛地一撕。
哗。
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撕碎的纸片揉成一团,精准地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大人,这.”江川看得心惊肉跳,这可是丁以山熬了一整个通宵才写出来的东西。
就,这么撕了?
“唉”
丁以山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种卸下重负的怅然,沉甸甸坠着说不清的滋味,“这么多年,没想到我也被那些弯弯绕绕同化了。”
他拿起沙发上的衬衫,慢慢往身上套。
末了,又慢吞吞的穿上毛衣,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眼神有些涣散地望着窗外的雨幕。
“阿川,你说这些年检查官们争权夺利,是不是和我这个站长也有点关系?”
忽然冒出的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呃”江川猛地一愣,下意识结巴着道,“怎么可能和您有关系,都是他们自己为了权.”
话说到一半,他说不下去了。
丁以山作为站长,这些年默许检查官们拉帮结派,甚至在两边闹得最凶时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您也没办法”江川试图圆场,声音却越来越小。
“错了!”
丁以山猛地呼了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着,“我一直有办法,我可以定规矩,可以拆小团体,可以把权力收回来重新分配,但我担心,担心一动就出乱子,害怕高层觉得检查站不稳,害怕他们借机收回这些权力,所以就这么拖着,等待下一个机会出现!”
“可当这样的机会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竟然忘了,有些权力根本不是高层给的,他们.给不了!”
“需要我们,自己去争!”
他说着,站起身。
望向检查外排队的人群,望向等在门口的几辆大金杯。
似乎还有商队,似乎是周边的聚集地。
以及那道已经穿着雨衣,在雨幕中行走的人影。
“走吧,九点钟的大会,该去开会了。”
“可是您之前不是说刘署长不在,这场会就.”
“他有他的事情,我也有我”
丁以山拿起挂在衣架上的风衣,动作利落地穿上,“又说错了,这次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是所有检查官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