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玄的马车碾过满地枯叶,车帘在晚风中轻轻晃动,露出桥竹半张好奇的小脸。
他望著车窗外渐渐缩小的刘方身影,指尖绞著衣袖,父亲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父执会像喜欢竹儿一样,喜欢羽哥哥和兰姐姐吗?
刘方目送马车拐过街角,车铃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临別前桥玄的话还绕在耳边,那位老者提到子女时,眼中儘是温柔。
“羽儿性子弱,兰儿又性子太强……”
“若是元义公閒时,多来府上坐坐,替某教教羽儿……”
“某毕竟老了,与兰儿能说的话少,公若不嫌,便与兰儿多聊聊。”
当这位老者选择再次为大汉披掛……
这些看似委婉的邀请,实则是决心將子女的未来託付给了自己。
风有些凉,吹得街角的酒旗哗哗作响。
徐奉跟在他身后,勾著他的衣摆,靴子在青石板上拖出细微的沙沙声。
“大人,饿了……”
眼巴巴的盯著刘方,今儿弄得一身泥渍还依稀可见。
刘方活络了一下筋骨,笑道:
“走,回去看看元惑又捣鼓了什么……”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暖意。
这些年虽东奔西走,但凡是待在雒阳的日子,不管藏身何处……
夜幕降临之时,封諝都会备好眾人喜爱的菜。
……
大街尽头那座不起眼的宅院,此刻檐角铜灯正自摇曳。
影壁后透出的暖黄光晕里,隱约可见数道人影来回走动。
刘方刚掀开门扉,便见封諝迎上前来,手中食盒还冒著热气:
“大人,子烈他们已在正堂等候多时了。”
绕过屏风的剎那,烛火通明的正堂內景象映入眼帘。
张济手按剑柄立在柱旁,朱儁正往尹端茶盏里续水。
左丰官服上还带著奔波的尘土,许劭则端坐在主位下首,轻捋长须却未发一言。
唯见,蹇硕跪在青砖地上,肩颈处还沾著夜露,听见脚步声猛然抬头。
“大人!”
蹇硕见刘方进来,膝行两步扑跪在地,一声闷响:
“硕办事不周,险些酿成大错,请大人责罚!”
话音未落,额头已重重磕在砖面上。
刘方这次没有调侃也没有敲打。
虽然今日之事,最终都得到了不错的结果。
其中风险,更没有一人对他多言。
可刘方,前世走那独木不知走了多少次……
比起战场之凶险,这种没有烽烟的棋局上若是落错了子,先不说最终棋局胜负……
至少此刻执子之人,无论是蹇硕还是封諝,恐怕都会站出来顶下所有罪过,从容赴死。
他蹲下身,手掌按在蹇硕冰凉的肩上:
“子烈……切记,最紧要的从来不是事,是尔等的性命。”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蹇硕说的,更是对在座的每一位。
刘方目光依次从眾人身上扫过,“事有不成尚可再图,人若没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力將蹇硕扶起。
蹇硕眼角微颤,三角眼中水光隱现,却死死咬著唇不肯落下。
堂中诸人见状,目光都落在了刘方身上,神情皆作决然之状。
刘方长嘆一声,轻轻拍了下蹇硕的肩膀,“下不为例。”
“谢大人!”
蹇硕额头触地的剎那,那紧绷的肩膀终於鬆快几分。
话音一落,杂声四起。
有靴跟碾出的细碎声响,有茶盏搁在案头的脆响。
刘方回首望去,只见眾人齐齐拱手,垂眸作揖。
“谢大人!”
就在他见此情状,心生感慨之时……
徐奉啃著排骨从后院跑进来:
“愣著作甚?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