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武人
道路上,背鬼骑士们前后遮蔽,將这条道路封锁了。
在刚刚截杀的地方,豆胖子等人刚將坑填平了,之前地面上的血跡也被覆土遮盖,从外表看,
刚刚似乎根本就没有数十人丧命於此。
那边,赵怀安坐在牛车上,听著赵六说著他一路的故事,这些都是他之前没和赵大说过的。
说到最后,赵六有点硬咽了,难受道:
“额大,额娘都是苦命人,一辈子没享过福,最后连坟都给人刨了,额真是个不孝子。”
赵怀安拍了拍赵六,本来要安慰的,可话到嘴里却变成了那句:
“没事,到了下面就享福了!”
这一刻,他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山东人总爱將这句话放在嘴边了。
也是这一刻,赵怀安真的在想,如果真的有阴间,这个世界会不会就少了很多遗憾。
就像赵六,他现在跟著自己日子好起来了,可父母却已经不在,他宗族又是那种样子,以后更亲不了,现在看来赵六是真的举目无亲了。
要是真有阴间,他父母在泉下有知的话,看到赵六快活,那真的也宽慰了。而赵六也能烧点好东西下去,这样在下面还真的就享到福了。
可赵怀安说完这个后,赵六绷不住了,真的哇哇开始哭,而且是越哭越厉害。
赵怀安自己也心酸,他明白赵六的心情,子欲养而亲不在。
儿子日子好起来了,可爸妈你们却在哪里?
赵怀安抱著赵六,眼晴也红著,什么也没说,就拍著赵六。
赵六在那哭著,豆胖子和王彦章等一眾帐下都们都沉默著,心情都难受。
直到赵六忽然喊了一句:
“赵大,额们家没人了!没人了!额就只有你和兄弟们了!鸣鸣鸣!”
这一句话,赵怀安终於是没有忍住,也不愿意再忍了,他楼著赵六一起哭道: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咱们都在!都在!”
忽然,赵怀安被重重地一楼,却是豆胖子也忍不住了,猛猛地衝上来抱著赵怀安和赵六,在那哇哇大哭,而且越哭越伤心,哭得鼻涕直冒。
此时,赵六和赵怀安都愣住了,不晓得豆胖子又是怎么了,直到豆胖子边哭边抽:
“我也想家了,虽然我爹没死,但也不要我了!他真不是个东西啊!之前出征的时候,还让人送了信来,说又给我添了个小弟。这老东西,比我还快活!”
赵怀安脸黑了,直接拍著豆胖子的脸,咬牙道:
“要你来说这些?嗯?要你来讲?”
不过,也是被豆胖子这一打岔,那股心揪的哀伤到底是衝散不少,一些难受的帐下都武士们也扭头偷偷把眼泪抹掉,然后又笑著看向赵怀安和豆胖子的戏耍。
实际上,隨著赵怀安的权力一步步变大,追隨在他身边的这些武士们都晓得,不论使君如何再和以前一样,但都不再一样了。
而只有他和赵六、豆胖子的那种情谊和逗弄,却成了他们心中最难忘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使君实际上从来都没有变过,变了的,只有他们自己。
他们越是对权势充满欲望,越是对使君顶领膜拜,不敢有一丝逆。
那边,赵怀安也抹了眼泪,然后给赵六又擦了擦泪水,笑道:
“不过豆胖子这话说得倒让我想了一事,你和你那小寡妇也要使劲啊!让她早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这样你爹娘在下头才能心安理得的享福呢!”
赵六著鼻涕,抓过豆胖子的衣袖就擦完,然后点头道“对,额得生他个十个八个,然后將额爹娘接到光州去,带他们去过好日子。”
赵怀安看著重新振作的赵六,笑了笑,然后环著在场的这些亲信武士,盘著腿,说了这样一番话:
“兄弟们,我有一番话想给你们说,这是我对人生的一点感悟。”
“英雄豪杰人人羡艷,可又多少人晓得古之雄杰,敦非歷经风霜而成?”
“吾未尝见一强者,其过往能简也。”
“夫观临事沉稳、逾龄持重之人,处变不惊,举措有度,情志不扰。此非生而稟赋,实乃经风霜之苦,歷雷霆之击,孤影自怜,无人相扶,唯恃己力挣扎而起。”
“故今遭变故危机,方能安忍不动,兴目不瞬。盖未经寒彻骨,难有傲霜姿;不歷破茧苦,何成振翅翼?”
望著眾人思考,赵怀安最后勉励道:
“欲成超凡之人,立超凡之功,不惟有超凡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而现在你们看赵六,他就是这样,每个人的经歷都会沉淀在你的身上,你现在遭受的一切,
也会成为你日后成长的资粮。”
“论命,我们不如长安的那些公卿贵胃,论能力才华,那些累世经学的子弟又不晓得比咱强到哪里!甚至至今,咱赵大的字都和狗爬一样!”
“但有一样,是我们有的,而那些人永远不会有的!那就是我们吃过的苦,流过的泪!只有我们这些从泥土里爬起来的人,才晓得眼前的一切和未来的所有,都需要我们去拼!”
“兄弟们,今日我说的,我希望你们都能记住。在我们人生艰难的那一刻,能想到我今日的话,在那个时候,请忍住,咬牙忍住,再咬牙!最后迎接属於咱们的时刻!”
说完,赵怀安看向眾人,认真说道:
“我们生来一无所有,是无名之辈,但终有一天,谁都会记住我们!”
眾人望著赵怀安,重重点头,
而赵怀安这才转头问道赵六:
“赵六,你父母的仇报了吗?”
赵六望著赵怀安,摇头:
“没有,但额想好了,这仇我会记著,迟早额还会回来的,到时候,额要竇家付出代价!”
“至於现在,还是和大郎说的,额暂且忍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却不想赵大摇头:
“不,赵六,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坚忍是会让你强大,困厄也的確会磨炼你的心智。但你的忍耐和困厄在我们这些兄弟们到了后,那就已经结束了。而现在,就是属於你的时刻!”
说完,赵怀安对一眾帐下都和背鬼们,怒声吼道:
“赵六是我们的兄弟,他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现在父母坟莹被毁!我们该怎么做?”
包括孙泰、赵虎这些人,全部大吼:
“杀!杀!杀!”
赵怀安重重甩手,大吼:
“对!就是杀!我要让那姓竇的明白!收他们的人,今天就来了!”
最后,赵怀安才笑著告诉赵六:
“赵六,今个我再教你一个。我们是武人,不是君子!我们武人报仇!就是从早到晚!”
“竇家庄园还记得不?”
赵六重重点头,森寒道:
“我死都忘不了!”
可当赵六带著一眾骑士抵达一处巨大的庄园前,赵六的確是忘记了。
只因为眼前的这处庄园比他记忆中的更大了。
眼前庄园有万株果树,千亩竹林。色杂云霞,气含烟雾。亭台閒馆、水陆庄田,坞璧新罗,聂然而立。
真是好一番兴旺气象。
因为是伤心地,所以赵六也有十来年没来过了,就是当年接吹丧的也不会来这里。
而此刻就地重回,竇家又更兴旺发达了。
赵六在那复杂地看著,赵怀安却惊讶咋舌,眼前的庄园据说还只是竇氏少部分的產业,甚至在关中,竇氏都是已经排不上名號的了。
在关中,能在他前面的至少还有十来家,可如果眼前的景象还只不过是竇家的冰山一角,那据说距离天都不过只有三尺的韦、杜二家那得了得到什么程度。
所以,赵怀安再忍不住问了旁边神色复杂的张承业:
“小张,这就是竇家的实力?”
张承业点头道:
“大郎,像这些在京世家,基本都是双城,也就是在长安一个宅邸,在郊外又立一个庄园別墅,如此进可登朝堂,退可居乡野。”
“就如竇家,实际上已经数代没有居门下,但靠著前代积累,依旧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族。”
“实际上,到了这会,天下世家基本都居於关中,尤其是长安各坊。像竇家也是如此,大部分核心族人都已搬入长安居住在各坊,像这些留在庄园的基本都是妇孺和孩子。”
“比如竇家嫁出去的女儿,如果夫君早逝的话,就会回到本家居住养老,而竇家的未成年的子孙也会养在郊外的別墅,只有成年和出才后,才会进入长安的社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