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的財政困境是结构性,收入因贸易断绝而锐减,而军费支出却因战爭需要而刚性增长。我们不能像西班牙人当年那样,一味地指望金银来填补窟窿,那无异於饮鴆止渴,后患无穷。”
“优化之道在於下决心將一部分『消耗性支出』转变为『投资性支出』。要果断削减那些纯粹的、不產生长期回报的一般性行政开销和泛泛的补贴。但对於那些未来能產生显著经济效益、或能节省更大社会成本的战略性项目,不仅不能砍,反而要千方百计地增加投入。”
“比如,加大对北瀛和吕宋拓殖区的投入。这笔钱看起来是在遥远的海外,但这不是浪费,而是为我们开拓新市场打下桥头堡,是『开源』的前期投资。这笔钱出去,未来或许能带来十倍、甚至百倍的贸易收益和战略回报。”
“再比如,投资国內基础设施建设。老郑刚才说的大规模政府投资,方向是对的,但必须精准有效,避免浪费。我们现在不是要建一些彰显政绩、华而不实的豪华官邸或者园广场,而是要集中我们有限的人力和物力去修一些能显著降低物流成本、提高生產效率的工程。”
“比如,修建从始兴港到分州的马拉轨道,而且为未来升级为標准铁路预留空间,还要在各大拓殖点之间大力修建夯实的硬化公路网,对现有的一些港口和码头进行升级改造。这能立刻盘活国內的资源,降低工厂的原材料採购和產品运输成本,从而增强我们商品在未来市场上的价格竞爭力。这笔支出,看似是政府钱,实则是为整个经济『修血管』,其產生的长期效益远大於投入。”
“除此之外,我强烈建议,政府可以考虑面向社会发行『战爭债券』或『建设债券』,而不能仅仅依赖於增铸货幣这一单一手段。我们可以向国內那些拥有閒置资金的商人、作坊主、乃至有一定积蓄的普通市民公开发行专项债券,明確约定利息和期限,並承诺以未来的国家税收、特许贸易收益或国有矿山利润作为偿还担保。”
“这有三大好处,首先便是將民间閒置的资金集中起来用於国家最急需的方向,避免单纯增发货幣导致通胀。其次,增强国民对战爭的参与感和凝聚力,让他们觉得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投资,是在共同承担责任、分享收益。最后,是测试和培育我们国內的金融市场,为未来建立更成熟的国债体系、甚至证券市场积累宝贵的经验。”
李良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政府的出去的钱要用在刀刃上,而且要得更为『划算』,追求最大的乘数效应,让一块钱能撬动十块钱的效益。”
“正是此意。”邓智宸肯定道,隨即在黑板上写下第二个標题“精准货幣”,然后转头朝郑立辉笑了笑,“老郑在路上提到的量化宽鬆,其政策成败的关键就在於『精准』二字。我们在向市场投放货幣时,不能搞『大水漫灌』,而要进行精准『滴灌』,確保那些需要『水份』的工厂和企业能及时获得『浇灌』。”
“怎么个精准『滴灌』?”郑立辉问道。
“首先,实施定向信贷支持。由財政部下属的新洲银行和新洲农业信贷银行等官方金融机构,专门划拨一笔低息信贷资金,向那些关乎国计民生、且暂时因外部市场断绝而陷入流动资金困境的骨干工厂提供低息甚至短期无息贷款,诸如纺织厂、玻璃厂、陶瓷厂、五金工具厂、皮具厂等。
“这些贷款不是白给,而是要求工厂必须维持工人队伍稳定,保障工人基本收入,或者进行技术改造、工艺升级,以提升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为未来开拓新市场储备技术优势和產能潜力。这就避免了『货幣传导失灵』,让宝贵的资金直接流到了能够维持就业、保障生產、提升未来的关键经济节点上。”
“其次,启动战略性物资採购。政府可以直接出面,动用一部分新铸的货幣或者发行债券所得,大规模地、有计划地採购工厂积压的特定库存商品,如呢绒、布匹、铁製农具、玻璃器皿、皮革製品等。採购来的这些物资做什么?除了部分直接补充军需,供应前线军队消耗外,还可以作为未来授予新移民的『安家包』的一部分,既高效地消化了巨额库存,又实际上降低了未来安置新移民的现金支出成本。”
“还有一点就是,设立物价平准部门,严密监控粮、布、盐、、茶等基础生活物资的价格变动情况,必要时可对其进行严格管控,保护普通民眾的购买力不受通胀侵蚀。”
李良讚许道:“好一个『精准货幣』。不是简单地把钱扔出去,而是让每一枚银元都有明確的去向和使命,要么保住就业,要么支撑战略,要么直接转化为战斗力或市场占有率。”
“总理总结得精闢。”邓智宸笑了笑,最后在黑板上写下“调节结构”四个大字。
“最后,也是最根本、最具长远战略意义的一步,就是主动调节我们的经济產业结构。这场战爭无疑暴露了我们现行经济结构的脆弱性——过度依赖单一的外部市场。我们必须藉此机会,化危为机,痛下决心,主动调整和优化我们的產业布局和重心。”
“优先发展军事工业,这在战爭时期是毋庸置疑的。要鼓励甚至补贴军工厂、造船厂、火药厂扩大產能,进行技术叠代研发。这不仅是为了满足目前战爭的需求,未来在和平时期,一些先进的军事技术也是可以转化为民用,成为我们工业发展的另一个引擎。”
“另外,我们要扶持进口替代產业,过去我们可能依赖从西属美洲进口大量初级產品和原料,如羊毛、、可可、蔗(原)、菸草、水银、靛蓝、香草等。现在贸易断绝,反而给了我们自主发展的窗口期。我们需要投入財政资金、提供技术指导或颁布激励政策,在保障粮食安全的前提下,鼓励在適宜的地区发展上述经济作物(原料)生產,为我们的纺织厂、製厂、化工厂提供稳定的原料供应,减少对初级產品进口依赖,延长国內的產业链。这也能增加农民的收入,从而激活农村市场的消费能力。”
“总而言之……”邓智宸看著沙发上凝神倾听的两位同僚,总结道:“『优化財政』是確保我们有钱、会钱;『精准货幣』是確保钱能流到该去的地方,不起副作用;『调节结构』则是为了打造一个更具韧性、更能抗风险、更具內生增长动力的经济体系。”
“这三者,与之前阐述的『外拓市场』和『內养消费』紧密结合,五策並举,协同推进,方有可能帮助我们不仅成功缓解战爭期间所面临的巨大经济困难,更能为战后国家的崛起与繁荣,奠定坚实而健康的经济基础。”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良和郑立辉端坐不语,面色凝重,似乎都在全力消化和思考他所说的经济对策。
半晌,李良率先击掌而赞,打破了寂静:“好!老邓,真不愧是我们的財神爷!不仅对存在的问题分析透彻,更能拿出如此系统、深入且具有可操作性的应对方案!思路之清晰,措施之得当,考虑之长远,令人嘆服!”
他站起身,走到邓智宸面前,亲昵地锤了他一拳,“下来后,你立即联合其他相关部门,將这些想法进一步细化,形成一份详细的战略报告,提交最高决策委员会审议。此番经济上的调整与改革,其重要性绝不亚於前线战事,我们必须也要全力以赴,確保打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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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