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子从阿月的怀中接过小,怜爱地逗弄著:“小越长越漂亮了,眼睛像妈妈,又大又亮。”
说著,她从白砂罐里抠出一抹砂,餵到孩子的嘴里。
午餐十分丰盛:红烧鱼、玉米饼、土豆燉野味、几盘时令蔬菜、一大钵鲜美的鸡汤,还有一壶本地產的葡萄酒。
男人大口喝酒吃肉,女人抱著孩子温言细语,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胜五郎喝了两碗酒,酒意上涌,恍惚间想起当年在日本时,那些趾高气扬的武士老爷身佩长刀、足踏草履,端著酒壶畅饮一番后,是如何的肆意张扬。
他们会目不斜视走在尘土飞扬的村中小道上,但凡有平民无意中衝撞,或者避之不及,便会惹得他们拔刀而起,將人砍翻在地,然后便像无事人一般扬长而去。
“呵呵,那时的我们啊……”胜五郎的声音有些发颤,手中的酒碗微微晃动,“连看一眼武士老爷的脸都是罪过。他们的刀隨时可以出鞘,而我们的命,还不如田埂边的一株野草。”
他的目光越过窗欞,望向院中新栽的苹果树,月光在枝叶间流淌。
“可是在这里……”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渐渐浮现出温暖的光彩,“谁也不敢隨意践踏我们的小命,更没有人敢来欺负我们。这辈子,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是呀,俺们穷人在哪里都要受欺负。“李大谷將碗里的酒灌入嘴里,筷子夹起半截鱼乾,“而且,还吃不饱饭,冬天里也没地取暖。俺的一个姐姐,就是冬天里又冷又饿,死在了家里。嘿嘿,只有到了新华,俺们才活得真正像个人样了!”
“来,干了!”胜五郎端起酒碗跟李大谷碰了一下,“以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们的孩子也会越来越多,他们不会再挨饿,也不会再受冻。”
“嗯,干了!”李大谷將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今年这麦子长得好,估摸著一亩能收两石多。”李大谷掂起酒壶给胜五郎又倒了一碗,脸上带著几分兴奋,“俺和你妹子商量著,等夏收了换点钱就再买两只羊,冬閒时,再盖一间羊棚,每年多少可以卖点羊毛。”
“买羊?”胜五郎的筷子停住了,“大谷兄弟,我听说今年羊毛不好卖了,价格跌了好几角钱。我们村里有几家养羊的乡民抱怨,说那些羊毛商人一个劲地压价,声称北方的呢绒厂都不怎么收购羊毛了。”
“为啥?”李大谷诧异地看著他,“俺前些日子听俺村里的文书说,俺们跟西夷干仗了,这羊毛一时半会就不从西夷那边买了,那咱们新华羊毛价格在后面一定会涨起来。”
“大谷兄弟,我们跟西夷干仗,无法从他们那里买到羊毛,但也没办法將工厂里生產出来的呢绒布卖给他们呀!”胜五郎说道:“你想,这生產出来的货物都卖不出去,那他们还有必要收购那么多的羊毛吗?”
“嘶……”李大谷愣住了,“你还別说,真是这个理!听村里的文书说,北边的那些呢绒工厂每天都能生產出几百上千匹呢绒布,一年下来,那不得……那个好几万匹!俺们新华人少,就算一人买几匹,也无法將工厂里的呢绒布买完。这东西卖不出去了,確实就不需要继续採买羊毛,说不得还要关门歇业好些日子。”
“是呀,这打起仗来,对我们新华的影响还是蛮大的。”胜五郎点头说道:“要是这战事延长,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咱们老百姓造成伤害。”
“应该不会吧?”李大谷想了想,篤定地说道:“西夷距离俺们子午河专区还远著呢,肯定不会让他们打上门来。”
“但愿如此吧!”他和妹妹是经歷过岛原之乱的,知道战爭有多可怕。
要是西班牙人打过来……
这一切的美好,將会立时破灭。
“不过,俺发觉镇上的许多东西都涨价了。”李大谷端著酒碗,看著里面的酒液,苦笑道:“记得,去年的时候,一壶葡萄酒才三角钱,现在却涨到了三角八分钱。其他的酒水,像烧酒呀,啤酒呀,也都涨了不少,就连不少农具也涨了一点。”
胜五郎皱起眉头:“不只是酒水、农具,其他的像布、砂、皮具也都涨价了。我猜,这都是因为和西夷打仗的缘故。”
两个月前,新洲**共和国正式对西班牙宣战,军队南下进攻西属美洲领地。
虽然战事远在数千里外,但战爭的影响已经开始波及远在后方的琼江河谷。
小夜子抱著孩子轻轻地拍著,脸上带著忧虑:“咱们能打贏西夷吗?”
李大谷將碗里的酒水一口灌进嘴里:“咱们怎么会打不贏西夷?十年前,咱们新华就击败过他们,没道理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输给他们!”
“前些日子,村里的文书不是给俺们读了朝廷的捷报文书嘛,官军已经打下了西夷的好几座城,俺们的炮船也將西夷给堵在家门口不敢出来。”
“俺们村里的民兵队长老丁,以前可是跟西夷见过仗的,说他们稀垮得紧,放几排枪,就把他们给打崩了。他还说,西夷的士兵还没俺们民兵厉害,面对面廝杀,也能將他们给干翻!”
小夜子听了,稍稍安心,但仍存有几分担忧:“可是市面上东西一直在涨价,要是仗打久了,日子会不会更难?”
胜五郎沉思片刻,道:“这打仗,一定会有饥荒。我觉得,要早做准备,多存些粮食。万一……只是万一有事,也能应付一阵子。”
李大谷听了,並不以为然:“那有什么万一?官府都说了,西夷不足为虑,待打上几场胜仗,他们自然会乖乖地向俺们新华认输服软。再说了,俺们这边每年打那么多粮食,哪里会少了吃食,还要专门囤积一些。”
“可是,我怕……”小夜子將怀中的婴儿抱得紧紧的。
“怕啥?”李大谷拍了拍胸脯,嗓门稍稍提高了一点,“前方有俺们的新华的官军顶著,后面有俺们老爷们保护,断不会让西夷来毁了这好日子!”
“俺们辛辛苦苦开荒种地,盖房子、生孩子,过上好日子才几年?谁要是想夺走这一切,俺肯定第一个不乐意!俺们每年农閒参加民兵训练,不就是为了护著这一切吗?”
胜五郎被妹夫的情绪感染,也颇为豪气地將碗里的酒水灌入嘴中:“大谷兄弟说的是,我五郎虽然不是武士,但也有几分血气。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我们的孩子,更是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我五郎也会跟著大伙以命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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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