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来到柜台边,同吴忆梅对视。
“刚才你的右肩动了,看行动轨迹应该是拿了什么东西在手里,我劝你放下,我是带着诚意来找你谈,并不想与你为敌,但……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吴忆梅心头一震,放下匕首,双手放于柜台台面。
“谢谢。”冼耀文微微颔首,“威逼利诱分为威逼和利诱,我只带了利诱。生活不会一帆风顺,总有这样那样的烦恼,我有点钱,也有点人脉,如果你有烦恼,我们不妨谈一谈,看看是否能互相帮助。”
“我的生活很好,不劳你费心。”
“不见得吧。”冼耀文故意动作明显地往吴忆梅胸部瞥了一眼,“你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多好,这个时候都不能在家好好休息。”
吴忆梅不用低头看也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忙的时候胸部突然胀痛,肯定是漏奶了。
“看了不该看的,小心长针眼。”
“呵。”冼耀文轻笑道:“这你就有点强词夺理了,你是危险人物,我不得不小心盯着你,那两点奶渍如此明显,我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我没有请你来。”吴忆梅没好气地说道。
“不需要你抢,也不需要你杀人,主要帮我搞调查,可能偶尔需要偷点东西,我给你300美元一个月的底薪,出任务额外再给任务奖金,比方说我急着找你要做的任务,只是调查一个女人,查清楚了,你大概可以获得2000美元左右的任务奖金。”
吴忆梅冷哼道:“钱听着不少。”
一家洗衣房,不管大小规模,一个工人能创造的极限年净利润是1500美元,不能再多了,再多会累死,正常情况下生意比较好的店,大概是1200美元左右,正好同洗衣工的工资相等。
吴忆梅的这家店是夫妻店规模,一年撑死了挣2400美元,杂货铺的净利润差不多和洗衣房相等,吴忆梅和富商丈夫一年的收入不会超过1.2万美元。
鉴于华埠的洗衣房和杂货铺内卷都相当激烈,又面临自助洗衣店和超级市场的竞争,7000美元是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数字,今年未必有这么多,明年更悬。
冼耀文心知吴忆梅心动了,间谍哪怕是正经退休也只能捞到一个稍高退休金的待遇,钱依然得算着,阳光沙滩、美女豪车,一掷千金的退休生活,做下白日梦可以,不敢真惦记。
何况是吴忆梅这种舍弃了间谍生涯的资历累积,洗尽铅华回归正常女性嫁人生子的存在,打打杀杀、朝不保夕是厌倦了,但用公费出入高档场所的点滴瞬间可能一直在怀旧,因为她现在的日子并不是很有劲,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弓腰凑近吴忆梅,“我原来是军统宝安站的编外人员,现在是生意人,纯粹的生意人,没有任何隐藏身份。我生意做得还行,在美国需要几个人帮我搞商业情报,第一个看中了你,吴长官。”
“谁把我卖了?”
“这一点我不能告诉你,但可以告诉你我收罗了不少军统的老人,以女人为主。”
“哦,那个丑八怪把我卖了。”
冼耀文嬉笑道:“你自己猜到的,不是我说的。”
“你想查谁?”
“你猜猜看。”
“你让我猜,肯定是我知道的人,在洛杉矶最有可能的人是于凤至,你想查她?”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你猜对了。”
吴忆梅嬉笑一声,“是她,你的钱就给少了。”
“你害怕张学良的威名?”
“张学良以前有一个半情报机构随从参秘室,这是对东北内部的,在外还有另一个情报网,负责监视南京和小鬼子,虽然像筛子一样,骨干全是瑞金系、延安系,但还是有几个忠心张家的人,这些人可没死绝。”
“于凤至身边有?”
“有,我见过一个老熟人,以前交过手。”
“这么说我还要出一份杀人的钱,不然你容易暴露,你还记得枪怎么开吗?”
“杀人未必要用枪。”
“条件可以谈,明天我让人给你送2000美元过来,你先办事,办完了你拿着要价的依仗跟我谈,谈到你满意为止。”
“这么好说话,你不是打着卸磨杀驴的主意吧?”
“不可思议对吧?”冼耀文轻笑道:“是不是我抓了你丈夫和孩子,逼着你白干才符合你的想象?”
“你敢。”
“吴长官,时代变了,你的身份也变了,生意不是政治,没有那么肮脏,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钱能办到的事,何必用其他手段。”
“是吗?”吴忆梅脸上的笑容如杜鹃般绚烂,“你想查什么?”
“于凤至把钱投资在哪里,还有是不是在往香港走私西药,我基本可以肯定是,但需要证据。”
“钱到,我开工。”
冼耀文轻轻颔首,“阿文让我替她向你问好,我是冼耀文,来自香港,一天时间应该够你摸我的底细。”
吴忆梅娇笑道:“果然是那只骚狐狸,她跟你了?”
“很快会要孩子。”冼耀文冲吴忆梅的胸努了努嘴,“也不知道孩子会不会饿着,让她向你取取经。”
“我舍得教,也要她能学得去。”吴忆梅故意挺了挺胸,揶揄起了齐玮文。
“也许多教几遍就会了。”说着,冼耀文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红包放在柜台台面,“也不知道你有几个孩子,若是少了容后补。”
吴忆梅瞅了一眼红包,推回一个,“刚生的是老二,囡囡,也算是儿女双全圆满了。”
冼耀文推了回去,“这个就当是补你新婚的贺礼,祝你好月圆、弄璋之喜、弄瓦之喜。”
“感谢。”
“再会。”
……
石硖尾码头。
一个被用来走私的野码头,也不知被谁叫成石硖尾码头,或许是因为离石硖尾近。
大晚上,休闲的一帮人不睡觉,站在小土岭上看火拼。
纳兰淳熙磕着南瓜籽,边看边点评,“还别说,这社团干架还是挺有看头的,不比我当年在丰台看的直奉大战差。”
梳头婆宋蝶凑趣道:“纳兰姐姐,你还看过直奉大战呀?”
“这有啥希奇的,张作霖和吴佩孚还有冯国璋一决雌雄的时候,好嘛,整个四九城的人都去凑热闹,洋车、脚踏车乌泱泱都往观战区赶。
丰台打的那一仗我去看了,那天我起晚了,到了丰台火车站瞅着快九点了,我买票时问卖票的,‘仗打得咋样呀,不会打完了吧?’
卖票的回我,‘您今儿出门遇贵人,那谁还没来,仗还没开打呢,赶紧去占个好位置。’
我一听,赶紧一步步挪到观战区,到了地儿,等了十来分钟,仗开打了,嚯,打得那叫一个热闹,炮弹嗖嗖,子弹欻欻,我愣是憋着尿看到了中午开饭。”
“开饭?打仗还有准时吃饭的点?”
“新鲜,当兵的也得吃饭不是,再说了,饭点儿,两边的伙头兵还得卖饭挣钱呢。那天我吃的张家饭,猪肉白菜炖粉条子一大盘,白米饭一海碗,只收半个铜子儿,添点还能整二两东北老酒‘老龙口’。
吃饱了,迷瞪一会儿,到了点儿有当兵的来喊话,‘醒醒,都醒醒,都瞅瞅自己有没有少东西,高高兴兴来看打仗,别被蟊贼扒了都不知道,少东西麻溜报告,兴许还能寻回来。
仗还有一袋烟就开打,上茅房的赶紧,往左手边走,那有挖好的坑,拉坑里,别随地拉。
要喝茶、买烟往右手边走,找大个子买,那是我们东北军的买卖,童叟无欺……嗐,我说你们徽州佬真不讲究,今天轮到我们东北军卖烟。’
这是吴佩孚的手下偷偷卖烟被逮着了,闹了好一会儿,两边管后勤的官儿都来了。”
宋蝶瞠目结舌道:“纳兰姐姐,北洋军就这么打仗?”
“一直就这么打仗,都有规矩,约好在荒郊野外打,不能毁坏庄稼,不许伤着百姓,毁了伤了都得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