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甫一坐下,卓别林便派了一支烟给他,“抽烟吗?”
冼耀文接过烟,说道:“很少抽烟,我一般抽雪茄。”
卓别林划着一支长火柴,凑到冼耀文身前,“我和你正相反,很少抽雪茄,香烟却是每天离不开。”
冼耀文将烟叼在嘴里,凑到火头上点着,吸了一口,烟雾在嘴里绕了一圈立马吐出来,随即用拇指和食指捏住烟蒂,作菜鸟烟民状。
卓别林朝他拿烟的手瞥了一眼,“亚当,你对卡尔的斯坦利·克雷默股分感兴趣?”
“是的。”
卓别林转脸看向克里姆,“亚瑟,联美现在由你说了算,你和亚当谈。”
克里姆闻言,看向冼耀文,“亚当,克莱之前已经和我们聊过,卡尔和斯坦利都愿意把卡尔的股份卖给若热·贵诺,但是有一个问题,斯坦利·克雷默在拍摄的影片《正午》,联美是投资方,投资了35万美元。”
“这有什么问题?”
“若热·贵诺成为斯坦利·克雷默的股东后,投资协议必须继续履行。”
冼耀文看向斯坦利·克雷默,“斯坦利,你的意见?”
“这是我们达成的意向。”克雷默说道:“同时我希望《公子》能给《正午》优惠的广告位。”
“没有问题。”冼耀文伸出右手和克雷默握了握,然后是卡尔·福尔曼,“卡尔,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接受更低的价格,比如8万美元。”
福尔曼秒懂冼耀文的意思,“亚当,我打算去伦敦住一段时间。”
“我对伦敦的银行比较熟悉,到时候给你推荐最好的银行。”
“ok.”
冼耀文刚收回自己的右手,克里姆就说道:“亚当,若热·贵诺有一个项目?”
“其实有两个,你对哪个感兴趣?”冼耀文笑着回应。
“我不太看好修女的那个项目,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聊聊罗马。”
冼耀文转脸看向卓别林,“介不介意我和亚瑟去你的园走走?”
“请自便,但不要去太久,我们在牌桌等你们。”
“ok.”
冼耀文和克里姆走向园时,脑子里捋着联美公司的相关信息。
联美公司自1919年成立伊始,只有在二十年代后五年和三十年代前五年这十年时间比较有活力,当时公司的总裁是资深制片人约瑟夫·申克。
申克是不错的管理人,拉了不少独立制片人到联美旗下,保证了联美的影片供应,1933年,申克与达里尔·扎努克组建了一家名为二十世纪影业的新公司,该公司每年提供四部电影,占据了联美档期的一半。
联美之外,申克和卓别林另行合作,以联合艺术家的名义购买和建造剧院。他们在国际上开展业务,先是在加拿大,然后是墨西哥,到30年代末,联合艺术家的代表处已遍布40多个国家。
1935年,申克被拒绝分得所有权股份,愤而辞职,他促成二十世纪影业与福克斯电影公司的合并,成立了二十世纪福克斯。
三十年代后五年,借着申克打下的基础,联美迎来了最辉煌的时期,华特·迪士尼、亚历山大·科达、哈尔·罗奇、大卫·塞尔兹尼克和沃尔特·旺格等独立制片人纷纷同联美合作。
塞尔兹尼克制作的超级猛片《乱世佳人》本来会交给联美发行,但联美的股东和领导层没有处理好关系,致使塞尔兹尼克投入米高梅的怀抱,《乱世佳人》的版权落进米高梅手里。
联美短暂盈利两三年,便因影片反响不佳而陷入亏损,这一亏就亏到了1950年,联美引入前印第安纳州州长保罗·麦克纳特担任董事长,但此人缺乏解决联美财务问题的能力,仅几个月就被替换,然后,联美进入克里姆时代。
纵观联美前面逾三十年的历史,卓别林并未发挥太多积极的作用,反而因为偏执、小气、私心,耽误了联美的发展,换了他是联美的股东,早就将卓别林踢出局。
要说卓别林对联美的最大贡献,还得是1941年由他牵头成立的simpp(独立电影制片人协会),该协会旨在维护独立制片人在片厂制控制下的行业利益。
致力于终结七大电影制片厂米高梅、哥伦比亚、派拉蒙、环球、雷电华、二十世纪福克斯和华纳兄弟控制着电影的制作、发行和放映的反竞争行为。
1942年,simpp对派拉蒙旗下的底特律联合剧院提起反垄断诉讼,该诉讼指控派拉蒙合谋控制底特律的首轮及后续轮次影院。
正是这次长达六年的诉讼,导致最高法院就派拉蒙案作出裁决,要求好莱坞各大电影制片厂出售其连锁影院,并终止某些反竞争行为。
可以说是卓别林推动建立的simpp终结了好莱坞的大片场制度,这给了独立制作人更大的生存空间,也拓展了联美的市场,但对七大来说,卓别林是坏他们好事的人,对他个人肯定会展开报复。
男女方面,卓别林在外界的名声很臭,本因肯定是他其身不正,存在不少令人诟病的点,但大概也不乏夸大其词和肆意渲染,卓别林应该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糟糕。
其实,客观地讲,即使传闻属实,也不见得多糟糕,好莱坞本就是个屎盆子,如果将冼耀文放在这里进行类比,大概可以荣获“绝世好男人”称号。
大环境如此,某些个人却因为司空见惯的问题被盯着黑,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一定有人在其中发挥着作用,至于是谁不难猜。
在个人道德上“抹黑”大概只是开胃小菜,结仇如此之深,即使不找枪手给卓别林来个痛快,也应该赶绝卓别林的好莱坞生存空间,如何赶绝,又不难猜。
从无声电影进入有声时代,卓别林的作品从小人物的喜剧表演变成了政治意味非常浓郁的尖锐讽刺。
如《摩登时代》描绘了工人被工业化社会异化的悲惨命运,甚至出现主角举起红旗的镜头。
又如《大独裁者》直接讽刺希特勒,并在结尾发表反战演讲,呼吁全球和平。
讽刺资本主义,讽刺法西斯主义和战争机器,都与彼时的美国立场、意识形态相左,《大独裁者》若是晚两年上映,就是政治正确的佳片。
如今麦卡锡主义风暴之下,太容易给卓别林扣上“赤色分子”的帽子,他的麻烦远远没完,被赶出好莱坞乃至美国是早晚的事。
冼耀文对联美是有想法的,不然也不会因为卓别林要见他就屁颠屁颠赶过来,且是参加他并不喜欢的派对,如果卓别林被赶绝,其联美的股份必须转手。
如果社能拿下联美的绝对控股权,并在两年内扭亏为大盈,那就恰好赶上社的上市计划,到时便可以讲更精彩的故事。
好莱坞七大里实力最弱的是雷电华,估值差不多能算出5000万美元,其他的近亿或过亿,貌似很强大,实则极为羸弱。
七大的估值组成中包含太多不能等同现金的部分,每一家的现金流都非常紧张,且背负不少债务,少则两三千万美元,多则七八千万美元,雷电华的负债逾3000万美元,负债率已经突破60%,稍有不慎,例如投资一部大片失败,分分钟破产。
可以说七大都是纸老虎,时刻泡在水深火热中,但想挤进它们的行列却又很难,片库资源、人脉等都需要一点一滴累积,从零成为七大,不说个中困难,就是时间上也是相当漫长。
从零开始不可取,只有走兼并的捷径,而纵观整个好莱坞,最适合的兼并对象就是联美,雷电华排在第二位。
霍华德·休斯在电影方面就是一个外行,却是相当痴迷电影,当初收购雷电华的股份明明是奔着为他的环球航空做宣传片和植入广告的目的。
但1948年以900万美元的价格收购25%的雷电华股份后,为了实现自己的电影梦,他一直在增持股份,直至突破50%,雷电华终于成了他的一言堂,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霍华德·休斯是偏执狂,对他自己重视的影片,一直本着自我的精益求精,但凡他不满意,影片就要重拍,一遍不够两遍,还不够继续。
雷电华今年四月上映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霍华德·休斯对结局不满,重拍了三次,预算飙到了160万美元,而票房却是相当惨淡,直到目前还没有超过预算,大赔是一定的,就看最终具体赔多少。
类似的操作,霍华德·休斯可不是仅此一次,雷电华的底子再厚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不仅如此,霍华德·休斯还是一位意志坚定的反共斗士,非美活动委员会还没开口呢,他就在雷电华内部进行大清洗,解雇了不少编剧、演员,支付了巨额违约金。
如《公民凯恩》的编剧赫尔曼·曼凯维奇、《非洲女王号》的导演约翰·休斯顿等,折腾了三年,雷电华的人才流失严重,创造力枯竭,流动资金也接近告罄。
辛普森今天刚刚提过雷电华为筹集资金拍摄新片,正在低价抛售片库的部分版权,其中包括《金刚》、《公民凯恩》,简直要死,这两个可是大ip,会下金蛋的母鸡。
雷电华在霍华德·休斯手里绝对不可能好,困境无法解决,转手卖掉是早晚的事,而且如此操作对霍华德·休斯本人而言并不一定会亏,无论是在投资上,还是在个人享受上。
三年时间,霍华德·休斯借着雷电华的便利,可没少睡好莱坞女星,如果要制作他睡过的女星表单,还不如逆向思维制作没睡过的女星表单,那样会轻松许多,等到雷电华实在撑不住了,再把公司一卖,赚点溢价,简直是“玩妞有钱赚”的完美投资案例,值得商学院重点讲解。
凌晨时分接到辛普森的电话后,冼耀文一直在琢磨社另立一个ip一事,假如社的子公司成为好莱坞的七大之一,这个概念折射到股价上,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在股市上筹集到海量的资金,社立马可以筹谋趁价高出售“七大之一”。
好莱坞不是香港,七大之一听着带劲,但运营压力极大,编剧工会、演员工会等组织的存在,令好莱坞影片的制作成本、养人成本无法极限压缩,除非每个项目都能以大博大或以小博大,不然,大而全的制片厂只能时刻处于如履薄冰状态,一次投资失误便濒临破产是无法摆脱的魔咒。
从投资的角度来说,大制片厂没有暴利的可能,只能是细水长流,经营大制片厂犹如一个月只有几百块的缉毒警,且是剥离荣耀,仅剩为几百块钱玩命,傻子才干。
如果使使劲,冼耀文确实能从肚子里掏出不少以小博大的故事梗概,他运营大制片厂做到盈利不难,起码不至于如履薄冰,但制作一个项目相当耗费精力,且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暴利的项目重新复制一遍,结局并不能百分百保证暴利。
就算暴利有保证,他只能获得高利润,而不是高利润比,时间精力加海量投资,最终获得不菲的利润,貌似不错,但其实有更好的选择。
他拿出故事,找制片厂合作,不需要投入太多时间精力,也不用投入太多资金,制作、宣发都交给别人,他坐等分成,最终获得的利润虽然无法和自制相提并论,但利润率高,约等于无本暴利,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业内司空见惯的“做账”神通,他需要怕吗?
他又不是好莱坞的小喽啰,任人搓扁捏圆,不说狠厉的报复手段,以及从其他途径进行打击,就是最直接、无力的打官司,他负担得起官司成本,时间上也拖得起,十年八年打着就好了,不拿到天价赔偿不算完。
以他目前的状态,大方向上必须有计划,且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细节上却是必须灵活,见到缝隙就得钻,卓别林让他看见了“讲更动听故事”的机会,他就要顺着往上爬,有一丝机会就不放过。
冼耀文和克里姆来到园远离女人们的一隅,克里姆直接说道:“亚当,有没有想过独立制片罗马项目?”
“亚瑟,你知道我在香港还有一家影视公司?”
“这不是秘密,我不仅知道友谊影业,还知道你已经在法国和英国铺设发行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