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怪气。”李又文乜斜一眼。
“呵。”冼耀文淡笑道:“我马上要开一间出版社,从你身上获得一个故事的灵感,《李又文卖血记》,请给我授权,我会给你一个不错的报价。”
李又文亮出利爪,朝冼耀文身上扑去,“我让你笑话我,把你抓成大脸。”
“哈哈。”冼耀文抓住李又文的手,“淑女动口不动手,别闹。”
“我是铆工罗茜,we can do it!”嘴里念叨着美国版的不爱红装爱武装,李又文双手用力,欲摆脱冼耀文的束缚,但她根本奈何不了冼耀文,反而将自己的手腕弄疼,“疼疼疼,松手。”
“你不闹我就松开。”
“不闹就不闹。”
冼耀文松开手,头猛地往后一仰,堪堪躲过李又文的偷袭。
一击不中,李又文立马作罢,坐正后颠了颠车座,嘴里恶狠狠地说道:“我坐断你的避震器。”
“坐断了算你本事。”
冼耀文打开加装的阅读灯,从老板箱里拿出一个铁罐,打开倒出几个硬币在手心,挑拣出1美元面额的硬币,其他过了过数,放进李又文手心。
“377美分。”
又倒出几个,过数后再次放进李又文手心。
“791美分。”
反复多次,凑够了25美元。
“这是给你住宿的钱,明天中午可以到我家蹭一顿,其他时间你自己想办法。”
李又文瞧一眼手里的硬币,又瞄一眼裆部位置车座上堆积的硬币,无奈道:“你不能给我纸钞吗?”
“不能,我就是故意的,为了让你认清自己的现状。”冼耀文淡淡地说道:“小意大利有便宜的面包卖,1美分一片,你一天大概需要6片,土豆2美分/磅,你可以一次多买几磅烤着吃,调料可以去餐厅想办法。
8美分一天,可以保证你不会饿死,也能保证你的最低营养摄取,吃一个星期不至于瘦成皮包骨。
吃就是这样,还有你的安全问题,如果遇见拿刀的劫匪,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万一跑不掉,立刻拉裤裆,时间来得及,抓一把屎往脸上、身上糊,这样有很大的机会让你避免被强奸。
如果劫匪是拿枪的,省略跑这一步,直接进行下一步。
为了保证能随时拉出屎,你出门前最好憋一泡屎在肚子里,但注意不要憋过头,不然任何一个屁都可能出卖你。”
李又文哭笑不得道:“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恶心吗?”冼耀文瞪了李又文一眼,“这是当年沦陷区妇女的经验之谈,不少妇女靠这个办法实现了速死,不用死之前遭受一遍凌辱。”
李又文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陷入了痛苦的回忆,“1941年,我和家人逃亡美国,目睹了日军潜艇击沉同行商船,等落水的人被救上岸,大部分已经死了,好可怕。”
“秋天?”
“冬天。”
“喔,没在海水里泡过,对海洋一无所知的人,冬天落水基本活不过半个小时。”冼耀文抚了抚李又文的秀发,“小丫头,来这个世上走一遭不容易,短则五六十年,长则百年,就要从哪来回哪去,开开心心地活,少给自己添堵。”
李又文倚入冼耀文怀里,委屈地说道:“我爸爸总让我做不喜欢的事,我妈妈也一样,我好累。”
“你会觉得累,是因为你认为他们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其实换个角度思考,父母对子女而言犹如投资人,供你吃穿,供你念书,就是对你的投资,而你有义务还以回报。”
李又文抬起头看了冼耀文一眼,“我是创业者,我爸妈是投资人?”
冼耀文颔了颔首,“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如果是这样,亲情还有意义吗?”
“回报是义务,亲情是权利,子女只谈亲情,不说回报,就是单方面耍流氓。父母只投资一间茅屋,一日两餐猪潲,却要求子女光宗耀祖,也是单方面耍流氓。
按照平等原则,你觉得自己为人子女做得足够好吗?”
李又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冼耀文再次轻抚李又文的秀发,“做人呢,能一辈子耍流氓是最幸福的,少付出或不付出,只享受得到,但是这样的人凤毛麟角,做白日梦的时候想想这种美事就好了,别牵肠挂肚。”
李又文会心一笑。
“你跟我都是凡人,自然要忍受凡人的烦恼,要讲人伦纲常,履行好自己的义务,你想甩开投资人自我独立,可以,先做到经济独立。
只有经济独立才有资格人格独立,人格独立才有资格感情独立、精神独立,一只寄生虫既没有资格说平等,也没有资格要求独立。”
“经济独立。”
李又文嘴里反复咀嚼这四个字,非常专注,沉浸在反刍的世界,没注意到冼耀文什么时候在小意大利下车,也没注意到什么时候上车,车子复又开动,驶向格林威治村。
冼耀文并没有将她送去艺术家之家,而是送到自己家交给了王霞敏,他打了个电话给简,先打草惊蛇,然后拎着宵夜过去。
十点没到,他坐在简的客厅。
“雅各布,你见过‘yu fang-chieh’或者‘yu fengtieh’这个名字吗?”冼耀文将名字写在纸上递给雅各布看。
雅各布看了摇摇头,“没有印象,她是谁?”
“一位过气军阀的妻子,她手里掌握着一笔金额不小的资金,我听说她有在做高风险投资。”
“亚当,如果是瑞士果或巴拿马帽子,不会暴露藏在后面的人。”
“我知道。”冼耀文耸耸肩,“我只是想碰碰运气。”
“你和她有仇?”
“不,我在台湾开拓生意,需要一些帮助。”
“所以,你说的军阀是谁?”
“peter h. l. chang,他的父亲是满洲虎。”
“chang hsueh-liang?”
“嗯哼,你三十年代就看《时代》?”
“我的毕业论文有写到他,调查过他的资料。”
“帮我留意一下市场上华人的投资,特别是来自洛杉矶的资金。”
“可以,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嗯哼。”
……
“听众朋友们,欢迎收听由食也冠名的节目《食也李我讲古》,无穷大生油,罐罐精纯,家家信赖,买生油请认准无穷大商标。
今天我要讲一位巾帼英雄,她是海内外备受推崇和供奉的传奇女将,华夏历史上少有的集军事、政治于一身的女强人。
正史为她单独立传,她身高七尺,又三人之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凭一己之力,号令百越数万之众,一举收复孤悬海外近600年的海南岛,请设崖州,坐拥两广……她就是冼夫人,冼英。”
书房里,收音机开着,岑佩佩和钟洁玲正讨论工作。
“洁玲,你让人把冼夫人这个商标注册了,过些日子我可能要用。”
“大嫂,你打算用这个商标做什么?”
“还没想好,等《林默》下档,友谊影业要开一个新项目《冼夫人》,我打算让若云演冼夫人。”
“大嫂你不自己演?”
《林默》虽然还没拍完,但宣传攻势早就展开,“岑佩佩是妈祖之化身”已展现出些许能量,钟洁玲自然能领悟到冼耀文让岑佩佩演林默的用意,心知冼夫人应当是异曲同工之妙。
“不说演了妈祖再演冼夫人只会坏事,让大家清醒意识到我只是戏子,不是真人,就是冼夫人之名也只有若云才名正言顺,她演冼夫人最为合适。”
岑佩佩手握冼家的实权,根本不在意“冼夫人”的虚名,何况,她和冼耀文已经有了默契,冼岑佩佩之名藏而不用,她在外抛头露面突出岑,不带冼,为将来划清界限埋下伏笔。
“大嫂,不是我说,大伯也太惯着她,她和我同一天进的冼家门,快半年了,她哪有冼家人的样子。”钟洁玲脸上挂着愤懑,仿佛替岑佩佩愤愤不平。
岑佩佩莞尔一笑,“亲家公身体抱恙,若云又有身子,她能顾好自己不让家里操心就是大功一件,不好多苛责,洁玲你也是,多注意身子。”
“大嫂,我没事的。”钟洁玲撩开袖子,亮出自己的手臂,“大夫说我太胖了,平时多动动,不然生的时候要吃苦头。”
“你最近是圆润了不少,有没有到诊所重新开一张食谱?”
“昨天刚去楼下把过脉,没说改食谱,只让我管住嘴少吃一点。”
“那你就听大夫的管住嘴,多动动。”岑佩佩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不大,我陪你下楼走一圈。”
两人下楼象征性地走了一圈,钟洁玲便婉言不用岑佩佩陪着,岑佩佩多陪了半圈,借坡下驴。
回到书房,书桌上多了两份传真,她看完,处理了一份,她用对讲机联系了齐玮文。
少顷,两人在海边见面。
“老爷想让你派人去洛杉矶调查于凤至。”
齐玮文蹙眉,“蚊子没有合适的人往美国派。”
“有办法吗?”
“美国有两个熟人,已多年未联系,近况不详,未必请得动。”
“把名字发给老爷,让他定夺。”
“好。”
“电话线有发现吗?”
“没发现,但不能排除被窃听,想窃听随便在线路哪一段都可以,甚至不需要在线路上想办法。”
“家里已经排查过了,没找到窃听器。”
“两个洋鬼子没再出现。”
“我早上想了很久,还是无法肯定是英国还是美国。”
“这里是英国佬的地盘,他们要是有想法不需要这么做,何况小洋鬼子针对英国佬做了不少布置。”
“美国吗?”岑佩佩眉尖蹙起,“老爷在纽约,阿敏也没回来,万一……”
“放心好了,小洋鬼子粘上毛比猴还精,不会有事的,尽快告诉他,他一定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也只好这样。”
齐玮文递给岑佩佩一张纸,“第一张车牌的主人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车在水房手里。第二张车牌的主人也跑路了,车我已经处理掉,可以放心用。其他几张都是套牌,最好只用一次,还要谨慎用。”
“家里的车这两天都会送去车行出手,全部换成福特1949。”
“是该换了,小洋鬼子的车全香港就一辆,太扎眼。”
“嗯,回去了。”
岑佩佩先走,齐玮文目送着离开,然后绕了一圈隐在暗处观察,如此反复三五次,确定没有尾巴才真正离开。
坐渡轮过海至港岛,又坐渔船回九龙,东绕西绕才回住所。
她的旧住所已经半舍弃,人还住着,机密之事却不再办理,启用了备用住所,就在旧住所的斜对四楼,透过窗户可以观察旧住所,但从旧住所观察新住所却七八成视觉死角。
新住所是用来出租的梗房,陆陆续续住进去的租客全是蚊子的人,有码头苦力、舞女、街头小贩、商行普通职员。
齐玮文叼着烟,站在旧住所的窗前,心中思索破局之法。
武奎元在斜对新住所,拿着望远镜观察周边的蛛丝马迹,她太熟悉周边的状况,一丝风吹草动都别想逃过她的眼睛。(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