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只手拎起筐便走了进去。

生为人子，怎能让父母因为自己流落街头！

他是地道的大山里长大的孩子，因为家里穷，交不起一年一万元的入学费，只好将通知书悄悄地藏了起来。

何显泉心虚地应了一声，没敢再说话，跟着她一起抬着筐向前走着。女人的力气很大，期间何显泉换了几次手，而她却一次也没换，走路的时候也相当平稳。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记得白天的时候，这里应该是有很多栋的住宅，怎么现在却变成了一栋？周边也变成了一片荒地？”何显泉心中疑惑着，也更加害怕。

“这里的人睡得可真早，才九点多钟，街上便没有了行人！”何显泉暗叹一声。他想起了立交桥下到了半夜十一点的时候，人流川息的景象。

壮汉连看都没看，便放进皮包里。何显泉知道，他根本看不上这三十元钱。

何显泉千恩万谢地鞠着躬，看了看远处钟楼上的时间，已经是夜间十点，他选择立刻动身，反正在市场门口睡觉也是睡，在桥洞子下面睡也是睡，穷人家的孩子吃苦耐劳的作风还是有的。

当她的手抓住筐的时候，恰好碰到了何显泉的手，他惊奇地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凉，就好像是冰窖之中的冰块一样。

整整一个白天，水果卖了大约三分之一，因为没有秤，都是按照个数卖的，这种卖法有些新奇，不过人们却愿意到这里来买，因为按照个数买，同样的钱可以买到更多斤数的苹果。

何显泉的眼泪流了下来，不是因为第一次离开父母，而是看到父母渐渐佝偻的身体，和在风中凌乱的发。他们都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回到这个生他养他的小村庄。

楼梯很窄，几乎只能容下一个人上下，楼道的拐角处，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杂物。

晚饭的时候，父亲不断地与何显泉碰杯喝酒，母亲则是一直劝着，怕他因为这件事情上火。

等了好一阵，却并没有见到女人再下来。那个筐对于其他人来讲，就是个垃圾，可是何显泉却还要用这个筐去进货，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一件家具！

令人奇怪的是，这栋居民楼却只有一栋，周围是一片空场地，上面长满了荒草，随着风来回地摆动着，看起来有些凄凉。

他得到了甜头，手上的钱已经由三十元变成了七十元，虽然其中有那名壮汉司机帮忙的成分在其中，却也与做买卖的手法有关。他一遍一遍地在地面上演算着，最多一个月之后，他的摊位即将变成一台三轮平板车，上面的水果将会是二十种以上！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那幽蓝色依然存在。

早晨，阳光刚刚照亮大地，年老的居民们便陆陆续续出来散步、打拳、锻炼身体，年轻的人们托着疲惫的身躯打着哈欠坐着公交车去上班。

见她有些犹豫的模样，何显泉灵机一动，笑着又说道：“我可以帮你送到家！”

为了实现对立交桥下水果商贩的承诺，他远离了那片区域，来到了一片破旧的住宅区。之所以选到这里，是因为这片住宅区离市场很远，买菜买水果都不是很方便，小区里面住着的大部分是老年人，喜欢就近买一些吃的。

鬼都是飘着走路的，而且鬼是阴极之体，所到之处一定是令人感到阴寒之意。

何显泉心里兴奋着，颤抖着手，将口袋里卖水果的七十元钱递给了她。女人甚至连看也没看，便将钱收了起来，挥了挥手，示意何显泉跟着她走。

他是在村头小卖店看到这些烟的烟盒，也从老板的口中知道了这些烟的价值。

父亲没有说什么，甚至都没有抬起头看他，怕他难过，只是让母亲做了几个菜，自己又去村头的小卖店买了一些散酒。

……

大货车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将何显泉震醒，他揉了揉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便厚着脸皮上前与司机交谈。当他说身上仅有三十元钱的时候，多数的司机都嗤之以鼻，只是挥了挥手将他像乞丐一样打发走，眼神中自然流露出蔑视之意。

随即一个令人心中发冷的女人声音传了出来：“不是说好了让你在楼下等着吗？你不应该进来的。”

在何显泉附近不远处，一个贩卖水果的小贩不停地吆喝着，也不知道他的嗓子为什么那么好，吆喝了一晚上，却没有半点嘶哑。

他愣了一下，顾不得其他，心中一喜，暗道：这一定是个有钱的主儿，连价钱都不问，甚至连苹果什么样子都不看，就全部包圆！

另一个男人的粗暴声音也传了出来：“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女人并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向远处的发出幽蓝色光芒的居民楼，说道：“就在那里，很快就到了。”

招手的这名司机膀大腰圆，满脸的横肉随着手臂的晃动而颤抖着，脖子上挂着一条黄灿灿的链子，不知道是金的还是铜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子。

何显泉刚上到二楼，便听到左面的房间传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城市并没有人们描述的那样美好，对于何显泉这样从大山出来的穷孩子而言，找到一份工作堪比登天，无数次碰壁之后，身上仅有的五十元钱也剩下不到三十元。

他也曾经梦想过在大学校园宁静小树林里读书的日子，可是此时，他却站在村外一座山丘上，虽然头顶着太阳，他却怎么也暖不起来。手上拿着那张已经破旧了的入学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着上面的名字——何显泉，心中不由得一阵叹息。

“大姐，你家离得很远吗？”何显泉小心翼翼地问着。

何显泉终于成了水果贩子，应该是这个繁华城市中最稚嫩的水果贩子。

壮汉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我知道你只有三十元，看你问了半天都没人理你，也怪可怜的，这些是我从车上挑出来的，运输的过程中有些磕碰，不过不影响水果的质量，要就拿去！”

当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回过头，看见父母仍然在山脚下张望着，两人相互搀扶着，一动不动地向山腰望来，见何显泉回过头，便齐齐地挥了挥手。

借着不远处的居民楼的灯光，还依稀可以看到一个人一只柳条筐组成的小摊位。

到了晚上九点之后，人们纷纷回家，街上的商贩也相继离去，最后只剩下何显泉一个人还在兴奋地叫卖着。

女人停在了楼口，犹豫了一下之后，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将苹果送进去之后，再将筐送给你。”

“好！还剩下三十六个苹果，一元钱一个，收你三十，那六个算我赠送你的了！”他豪爽地说道，同时心中想着：遇到这样不挑剔的买家自然要豪爽一些，说不定就成为我以后的常客！

何显泉心中一惊，急忙撒了一只手，抬起头向她看去，她的脸部仍旧是一片模糊，甚至是双眼，都没有任何的反光出现。

他看了看筐里面的苹果，虽说水果上有些伤痕，数量却很多，估计应该有二十多斤，按照批发价三元一斤，这些水果至少值六十元！

酒量本就不大的何显泉终于尝到了醉酒的滋味，头晕、头痛、恶心、上不来气。父亲早早就已经睡去，打着雷般的呼噜，也只有这个时候，老人才不会发愁。母亲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一遍一遍地用热毛巾给他擦脸，偶尔一滴眼泪掉在他的脸上，急忙用毛巾擦去。

他狠了狠心，毅然扭过头小跑着向树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