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叔抬手抹了一把脸,也将自己眼角控制不住流出来的泪水一起擦去。
他说道:“可是小峰不知道,爹娘会把米汤多给我舀一些,是因为我还要下地干苦力活。娘给我分的苹果要大一些,是因为她知道我还会把那份苹果再分成三份。”
说到底,在王峰能坐在教室里念书的时候,王岭就像头老黄牛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挖地插秧。
在王峰觉得自己吃的苹果太少时,王岭将已经再次分成了三分之一的苹果送到他面前时,得到的只会是抱怨和不满,而不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谢谢哥哥”。
因为在王峰心里,王岭从来就不是他的哥哥,只是一个抢占了他本就不多资源的“外来者”和“强盗”。
王麻子临死前紧紧拉着王岭的手,要他发誓一辈子会对弟弟好。
王岭跪在自己爹面前,举起手发了毒誓后,王麻子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没多久他娘也没了,临死前倒是没有让王岭再发一个毒誓,只是软刀子割肉般恳求他好好照顾那个不听话又叛逆的弟弟。
答应了爹又应承了娘,王岭跪在光秃秃的两个新坟前,想的却是自己究竟该怎么照顾连影子都见不到的弟弟。
这一没影,就是十多年的时间。
久到王岭都在想,或许弟弟也早就和爹娘一眼,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外面的某个角落里,才会这么久都不回来一次。
若是他还活着,不说回来看自己,至少
该回来看一眼爹娘吧。
王岭手轻轻颤抖着,他有些哆嗦地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低头咕噜咕噜喝下了好几口。
砰地一声,王岭把手里的杯子重新放回了桌上。
他看着田恬,唇瓣同样微微颤抖着,语气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王岭噗通一声,竟直接从凳子上跪在了地上。
他对着田恬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我的错,没有教好他,才让他出去害了人。”
田恬同样吓了一跳,一个弹跳跟着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她连忙避开了王岭跪着的方向,急声道:“说话就好好说,不要乱跪!”
田恬惊慌得脑袋都快要爆炸。
她本想知道一些往事,没想到说着说着事情就往这方面拐了。
王岭本就上了年纪,加上几十年的农活太过劳累,面容又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更苍老一些。
田恬再生气,也不会再一个老人跪在自己面前时还能无动于衷。
见王岭跪在地上不起来,田恬求救般地看向了孟晚。
孟晚拍了拍田恬的手,对沈无意和江然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先把岭叔扶起来。”
“好。”沈无意颔首应下,只是不等他上前,江然已经两步跨了过去。
他双手张开卡住王岭腋下,就跟提溜一只小鸡崽一样,干脆利落地把岭叔提溜了起来。
他把岭叔放回凳子上,半蹲在地看着岭叔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你现在就算说上几
百遍的对不起也无济于事。我们都想知道,王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现在在哪儿?”
话落,江然将目光落到了屋子角落的那个无名牌位上。
他继续说道:“还是说,他现在只剩下了一座坟?”
岭叔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双眼无神地和江然目光对视着。
许久,他才像是明白了江然话中之意。
“当初糖糖失踪后,他也拄着拐杖离开了家。”